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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拐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碗，眯着眼睛，如同一位洞察世情的老学究，声音悠缓却字字清晰：“韩将军所虑，乃老成谋国之言。战事至此，攻城略地已非首要，如何‘治理’、‘安抚’、‘收服’人心，方为根本。江户湾周边，乃关东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人口稠密，商贸初具规模。若仅凭武力碾压，纵得城池，亦是一片焦土，百业凋敝，于我日后长期统治、经营此地毫无益处。依老朽浅见，对这江户，或可另辟蹊径，以智取代强攻，以威压辅怀柔，力求全胜。” 凌风静静聆听着三人的意见，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碗壁上轻轻划着圈，目光深邃。待老拐言毕，他才缓缓抬眼，目光扫过火盆边这三张风格迥异却同样忠诚可靠的面孔，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疤叔欲速战速决，韩冲虑及攻坚之难与士卒之苦，老拐则着眼于战后治理与人心收服……诸位所言，皆有道理。要我说，此番对江户，咱们不妨将这几样揉和在一起，玩一出‘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的大戏。” 他放下茶碗，起身走到悬挂于帐壁之上的那幅极为精细的关东地图前。这幅地图远比沙盘详尽，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城池要塞，连江户城内主要的町区划分、桥梁位置、河道走向、乃至重要武家屋敷和商铺聚集区都清晰可见。 “江户此地，颇有意思。”凌风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那片被无数蓝色细线（代表运河与水渠）分割得如同棋盘格般的区域，“它不似京都，空有天皇与公卿的虚名，实则权力架空。此处乃是幕府经营多年的实权中心，虽如今足利将军已被囚于京都，但其麾下盘根错节的官僚体系、世代效忠的武士集团、以及掌控着漕运、米市、金融命脉的豪商巨贾，根基犹在。这帮人，眼下如同惊弓之鸟，缩在江户这座巨大的城堡里，表面惶恐，内心却各自打着小算盘，观望风色，待价而沽。” 他转过身，背靠地图，目光灼灼地看向三位心腹：“强攻硬取，确是下策，如韩冲所言，代价高昂，且易毁掉这座未来可作为我黑石城经略关东乃至整个扶桑之重要基业的城池。长期围困，亦是中策，寒冬腊月，后勤压力巨大，时日迁延，恐生变故，亦非良选。我等当行上策——力求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至少以最小规模的军事行动，换取最大的政治和战略收益，兵不血刃，或小战而定大局。” 他重新蹲回火盆边，压低声音，如同与挚友密谈般，开始详细部署这套组合拳： “第一步，军事威慑，须如泰山压顶，令其未战先怯。”凌风看向陈大疤，目光锐利，“疤叔，你的舰队主力不必全部集结于湾口虚张声势。精选三艘最具威慑力、舰炮数量最多、外观最雄伟的‘震海级’主力舰，组成一支‘前沿展示分舰队’。择一风平浪静之日，大张旗鼓，径直驶入江户湾深处，选择江户城下町码头外水深足够、视野开阔的锚地，直接下锚停泊。不必开炮挑衅，只需将庞大的舰身横亘于彼，将那侧舷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毫无遮掩地亮给城中每一个能够眺望海湾的人看。每日清晨与黄昏，按时升降我黑石城战旗，组织水兵于甲板进行操演，号角嘹亮，步伐整齐，务必将我军的严整军容与无敌舰炮之威，日日展现在其眼皮底下。此谓‘舰炮临城’，以有形之巨舰，施无形之重压，摧垮其抵抗意志于朝夕之间。” 陈大疤闻言，独眼放光，兴奋地一拍大腿：“妙啊！城主！这招高！就像把一口铡刀明晃晃架在脖子边上，不砍下去，却让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这事儿俺老疤拿手！保准把船擦得锃明瓦亮，让那帮龟缩在城里的家伙，连咱们炮口有多少门都数得清清楚楚，夜不能寐！” “第二步，心理攻势，须以事实说话，瓦解其内部团结。”凌风转向韩冲，神色郑重，“韩冲，你的陆军主力暂不急于攻城，但需积极活动。从目前已归顺我方、且在关东地区原幕府体系内有一定声望、表现尚可的降官、地方豪族中，挑选数名识时务、口齿便给者，给予其一定礼遇，更换整洁衣物，由你派一队精干士卒‘护送’，前往江户城下，择地搭建临时宣讲台。令其用铁皮喇叭等扩音器具，轮番向城头守军及城内民众喊话。内容不需喊打喊杀，重点在于宣扬我黑石城军纪如何严明，对主动归顺者如何优待，关东各地社会秩序如何迅速恢复，尤其要大肆渲染我军登顶富士山、插旗灵峰之壮举，描绘得如同天命所归、神佛庇佑一般。此乃‘现身说法’，由彼等‘自己人’道出，远比吾等自夸更具说服力，足以引发城内广泛共鸣与动摇。” 韩冲沉稳点头：“末将明白。攻心为上，使其内部生疑，自乱阵脚，事半功倍。” “第三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秘密渗透与分化瓦解，须精准发力，直击要害。”凌风的目光最终落在老拐身上，带着智珠在握的深邃，“老拐叔，此间重任，非您莫属。需动用您麾下所有得力之暗影人员，以及已真心归附之倭人谋士，想尽一切办法，与江户城内尚有影响力、且可能心存异志的各类人物秘密搭上线。传递的信息，需因人而异，分层施策，务求击中最敏感之处。” 他详细分派道：“对城中掌控经济命脉的豪商巨贾，传递信息：黑石城重视商贸，保护合法经营。一旦城破，江户湾将成为我大明商船自由通航之良港，贸易规模必将远超幕府时期，商机无限。然，对于以往曾与倭寇勾结、贩运赃物、牟取暴利者，必须彻底清算，严惩不贷，绝无宽恕。” “对寺庙神社的僧侣、神主，则言：黑石城敬天法祖，对正当宗教信仰持包容态度。只要安分守己，不参与政事，不窝藏乱党，其寺社产业皆受保护，甚或可获资助修缮。但若胆敢煽动信众、资助抵抗，则富士山诸多神社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而对城中数量庞大的中下层武士、幕府官吏，则需更直接、更具针对性地递话：顽抗到底，唯有死路一条！江户城防再固，比之京都二条城如何富士天险又如何识时务者，当效仿九州岛津家、乃至近畿部分明智之士，弃暗投明。只要放下武器，诚心归顺，接受整编审查，非但可保性命无忧，甚至有机会在新政权中谋得一席之地。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