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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片刻，思路清晰地下达了一连串细致入微的指令： “第一，以最高外交礼仪接待葡萄牙使团。将他们安置在新建的、位于西山脚下、环境清幽的‘迎宾阁’。那里设施齐全，舒适度要超过他们住过的任何东方馆驿。但是，”凌风强调，“四周的明岗暗哨要布置得巧妙。侍卫要挑选身材高大、神情肃穆、装备精良的‘砺锋’军老兵，既要体现出我们对贵客的重视和安全保障，也要无声地展示我们的军容和纪律，让他们从踏入黑石城的第一步起，就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第二，让孙墨匠亲自负责，从格物局的非核心成果中，精心挑选一批既能体现我们技艺精湛、又不会泄露关键机密的产品。比如，那批精度达到分级的改良罗盘、利用齿轮组和连杆原理制成的抽水机模型、还有那几架打磨得极其光滑、可以清晰观察微物’的琉璃显微镜。将这些物品陈列在迎宾阁的侧厅，作为‘友好交流’的展示。要让他们‘偶然’发现，并为之惊叹。” “第三，通知陈大疤，水师近期在近海组织一次大规模的‘例行协同演练’。时间就定在葡萄牙人抵达后的第三天。演练区域要‘恰好’在从迎宾阁高处可以远眺的海域。让‘破浪三号’带领编队，展示编队机动、火炮齐射（用训练弹）、以及高速接舷战术。动静可以大一些，要让葡萄牙人清楚地看到我们的战舰不是摆设。” “第四，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凌风的目光投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暗影统领，“让‘影九’准备好，他扮演的‘司徒弘’学者身份，是时候再次登场了。安排他与这位博学的佩雷斯神父进行几次‘非正式’的学术交流，话题可以从天文历法谈到几何算术，再从药材药理谈到矿物特性。目的有三：一是探探这位神父的学识深浅和真实意图；二是适时地、看似无意地透露一些我们愿意交换的技术范畴和底线；三是，评估葡萄牙人带来的知识真伪和价值。” 凌风的策略清晰而富有层次：以强大的实力为后盾，以精妙的技艺为诱饵，以平等的学术交流为平台，营造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氛围。他要的不是一时的贸易顺差，而是借此机会，打开一扇通往西方近代科学知识宝库的大门，为黑石城未来的长远发展，注入全新的、至关重要的活力。 葡萄牙使团被隆重地迎入了黑石城。通往迎宾阁的道路平整宽阔，两旁绿树成荫，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经过，军容严整，装备精良，给佩雷斯一行留下了深刻印象。迎宾阁本身更是让他们惊讶，它巧妙地融合了东方建筑的飞檐翘角与西方石质建筑的坚固实用，内部通风采光极佳，甚至有完善的供水排水系统，生活设施之便捷，远超他们在欧洲的许多住所。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佩雷斯神父和他的随行人员受到了极其周到但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的接待。他们被安排参观了城外的万亩良田，看到那长势惊人、穗头低垂的“玉晶稻”和高效运转的水利灌溉系统时，葡萄牙农学家出身的随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走进了格物局特意开放的外围展厅，那里陈列的精密仪器和巧妙机械，如利用重力驱动的自鸣钟、能够放大数百倍的复合显微镜镜片、以及结构复杂却运行流畅的链式提水机模型，都让这些自诩见多识广的欧洲人啧啧称奇。 然而，真正让佩雷斯神父内心震动的，是第三天上午的那场“意外”安排。他们被邀请到迎宾阁最高处的观景台品茶，恰好“目睹”了黑石城水师在近海进行的实战演练。当那艘巨大的、通体覆盖着深灰色金属装甲的“破浪三号”率领着数艘体型稍小但速度极快的护卫舰，在海上划出漂亮的弧线，侧舷炮窗依次喷吐出火焰和浓烟，远处作为靶标的旧船在连绵的巨响中被炸得木屑横飞时，卡布拉尔船长脸色发白，低声对佩雷斯说：“神父，他们的战舰……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恐怕超过了我们最新式的盖伦船！还有那速度，逆风航行似乎也影响不大！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佩雷斯神父紧握着栏杆，沉默不语，他意识到，这个东方势力所掌握的力量，远非他们之前根据零散情报所估计的那样，在某些关键领域，甚至可能走在了欧洲的前面。原先计划中的技术讹诈或武力威慑策略，恐怕需要彻底调整了。 正式的会谈在葡萄牙使团抵达后的第五日，于城主府内一间宽敞、庄重而又不失东方韵味的议事厅内举行。凌风端坐于主位，身着代表城主身份的深色常服，气度沉稳。老拐、孙墨匠，以及经过精心装扮、气质儒雅的“司徒弘”（影九）分坐两侧。佩雷斯神父则带着卡布拉尔船长和一名负责记录的书记官出席。 会谈伊始，双方都表现出极大的礼貌和克制。佩雷斯神父用流利的拉丁语盛赞黑石城的治理有序、百姓安居乐业以及格物技艺的精湛，并转达了葡萄牙国王对东方文明的向往。凌风则通过通译，同样高度赞扬了葡萄牙航海家们不畏艰险、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和伟大成就，并对他们带来的远航知识表示钦佩。气氛看似和谐，但双方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 果然，在短暂的寒暄后，佩雷斯神父率先切入正题。他示意书记官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珍贵海图的一部分——是涵盖了印度洋、马六甲海峡直至南洋群岛的详图。羊皮纸上，海岸线勾勒得极为精细，港口、岛屿、暗礁清晰可辨，更有用不同颜色箭头精确标注的季风方向和洋流路径，旁边还有细密的拉丁文注释。 “尊敬的城主阁下，”佩雷斯神父的声音平和而富有磁性，“这套海图，凝聚了敝国数代航海家前赴后继、甚至付出生命代价才获得的知识，它是我们认识海洋、沟通世界的钥匙。我们深知城主阁下对广阔世界的向往，因此，愿意与贵城分享这部分宝贵的海图知识，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和深入合作的基石。而我们希望得到的回报，是贵城那种能够建造如此坚固城墙和建筑的神奇砂浆的完整配方。”他抛出了诱饵，但很谨慎，只展示了海图的一小部分，既是显示诚意，也是一种试探，想看看黑石城对航海知识的渴望程度以及他们愿意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凌风面色平静如水，目光扫过那幅充满异域符号和精密线条的海图，内心其实波澜起伏。这确实是无价之宝，能极大拓展黑石城的视野和海上活动能力。但他并未显露出丝毫急切，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司徒弘”，语气平和地问道：“司徒先生，您是我城格物方面的大家，尤其对天文地理颇有研究，对于神父阁下带来的这份海图，您有何高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