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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城西，那片被划定为“育种田”的区域，已然模样大变。昔日荒芜的坡地被彻底平整，四周垒起了半人高的土坯矮墙，墙泥尚新，在烈日下蒸腾着湿润的土腥气息。墙内，深翻过的土地黝黑发亮，耙得细碎平整，如同巨大的、松软的黑色糕饼，静静地等待着孕育的希望。 几架新打造的水车矗立在田边新开挖的水渠上，巨大的木制轮叶在流水的推动下，“吱呀呀”地缓慢转动，带着一种古朴而富有生命力的韵律。清冽的渠水被木斗舀起，升高，又“哗啦啦”地倾倒入架设好的竹槽中，顺着精心挖掘的网状沟渠，欢快地流淌进每一畦等待滋润的田地。 田埂被修葺得笔直结实，上面铺着一大张用厚麻布拼接而成的巨大图纸，上面用木炭条画满了规整的方格和线条，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和数据——行距一尺二寸、株距八寸、深埋一寸半、底肥三捧……每一项要求都精确到寸，严谨得近乎苛刻。图纸旁还放着几样新制的农具：带刻度的木尺、定距的播种绳、深度标记清晰的点种棍……一切都透着与这个时代粗放农业格格不入的精密感。 老拐拄着他那根油光水滑的枣木拐杖，一瘸一拐地在田埂上来回巡视，那只独眼瞪得如同铜铃，不放过任何一丝错漏。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名身穿崭新黑色皮质镶铁叶轻甲、腰挎制式腰刀的城卫军兵士。这两人虽是新募不久，但经过陈大疤的严酷操练，已初具军容，身形挺直，眼神锐利，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田间地头，无形中给这片育种田增添了几分肃穆与不容侵犯的气息。 田地里，十余名被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农，穿着发放的干净粗布褂子，裤腿高高挽起，露出黝黑精瘦的小腿。他们几乎是屏着呼吸，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因极度不习惯而显得笨拙僵硬的姿态，蹲在松软的垄沟里。每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巧的麻布口袋，里面盛着的，正是此次要播种的“高产一号”谷种。 当老拐第一次将这种子分发到他们手中时，所有老农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谷粒颗颗饱满圆润，色泽金黄透亮，仿佛用最上等的金玉雕琢而成，比他们这辈子见过的任何谷种都要硕大、都要精神！指尖轻轻一捏，便能感受到内里蕴含的惊人弹性和蓬勃生机。这……这真是人间的种子 “老孙头！发什么呆！手底下轻着点！那是金疙瘩！不是让你搓麻绳！”老拐的吼声如同炸雷，吓得正捏着一粒种子发呆的老孙头一个激灵，差点把种子掉进土里，慌忙用两只粗糙的手掌合拢捧住，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拐……拐爷……这……这种子……也太……太金贵了……”老孙头声音发颤，看着掌心那粒仿佛有生命的金色种子，感觉重若千钧，“俺……俺种了一辈子的地……也没见过这般……这般模样的……” “废话！”老拐用拐杖重重杵着地上的图纸，“城主大人亲自赐下的良种！仙家宝贝！能跟你们往日地里那些瘪壳瞎眼的玩意儿一样吗都给我把招子放亮！手脚放轻！严格按照这图上的规矩来！错一丝一毫，糟蹋了种子，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听到没有！” 老农们噤若寒蝉，连连点头，更加小心翼翼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种子和面前的田垄上。他们按照图纸要求，先用带刻度的木尺量好行距，拉紧播种绳定好直线，再用特制的点种棍在松土上戳出深度一致的浅坑，然后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拈起那金灿灿的谷种，一粒一粒，如同安置最珍贵的珠宝般，轻轻放入坑中，再用细土仔细覆盖抹平。每一个动作都慢得近乎凝滞，额上的汗水滴落也顾不上擦。 “拐爷，”另一个老农实在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希冀和恐惧，“这……这法子……真……真能成一亩地……真……真能产出八百斤”八百斤！这个数字如同天方夜谭，在他贫瘠的认知里，一亩地若能收上三百斤糙米，已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丰年！ “城主大人亲口所言！岂能有假！”老拐独眼一瞪，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都给老子把心放肚子里！只要严格按照这规程来，出了岔子，老子担着！可要是谁敢偷奸耍滑、阳奉阴违……”他冷哼一声，拐杖顿地，其意不言自明。 老农们不敢再多问，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埋下头去，更加专注地投入到这前所未见的精密农事中。 田埂另一端，凌风静立于一棵老槐树的浓荫之下，身形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灰灰趴伏在他脚边的凉沁土地上，银灰色的皮毛在斑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尖耳微动，碧眼半眯，懒洋洋地打量着这片忙碌景象。空间之内，蛊虫母体浩瀚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覆盖着整片育种田。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被埋入肥沃黑土中的金色种子，它们一接触土壤和水分，内部那股被灵泉滋养出的、远超寻常的生命活力便开始悄然萌动，如同沉睡的巨人即将苏醒。没有异常，没有恶意，只有一片孕育中的、微弱却坚定的生机。 “风哥儿，”陈大疤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近，那只独眼扫过田间老农们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动作，脸上带着一丝疑虑，“这……这规矩是不是定得太细了这帮老家伙，粗手粗脚惯了，怕是……耍不来这绣花功夫……” “良种需良法。”凌风声音平淡，目光并未从田垄上移开，“粗放滥种，徒耗其力。精细管控，方见其效。法子……是试出来的，也是逼出来的。”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土层，看到那些种子内部蕴含的潜能。这些“高产一号”谷种，是空间灵田以灵泉水灌溉、优选优育的第一代成果，其生命能量之充沛，远非俗世种子可比。只要严格遵循他结合前世模糊记忆与蛊虫母体感知优化出的种植方案，产量必将震惊世人。 “疤叔，”凌风侧头看向陈大疤，“育种田乃根基所在，不容有失。加派可靠人手，明暗双岗，昼夜巡守。一粒种子，一株苗，都不能少，更不能出错。” “明白！”陈大疤独眼中厉色一闪，重重点头，“柱子！铁头！你们两个，从今日起，轮流带精锐弟兄值守此地！眼睛都给老子瞪圆了！谁敢伸爪子，或是瞎捣乱，不用请示，直接剁了！” “是！”侍立一旁的柱子、铁头轰然应诺，眼神锐利如鹰隼，扫向四周，无形的煞气弥漫开来。 “老拐叔，”凌风的目光转向正在田埂上督工的老拐，“肥水沤制，务必精准。配方、兑水、发酵时辰，一丝不能错。” “城主大人放心！”老拐连忙躬身回应，指着田边几个新挖的、覆盖着草席的大坑，“肥坑早已备好！完全按您给的方子！人粪、畜肥、草木灰、烂菜叶……比例分毫不差！正捂着呢！就是……这味儿实在冲鼻了些！” “嗯。”凌风微微颔首，“详实记录。每日苗情长势、虫害迹象、浇水施肥量、天气变化，皆需建档立案，不得遗漏。” “记着呢！记着呢！”老拐宝贝似的拍了拍怀里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小本子和一截炭笔，“老汉我亲自盯着，绝错不了！” 凌风不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回田间。那些老农虽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认真。这是黑石城未来的希望之火种，必须成功。唯有掌握足够的高产粮食，才能真正稳住人心，奠定霸业之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