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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老杏树刚抖落第一片花瓣,地底下就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安燠的护灵碑烫得几乎要烧穿袖底,碑面的地脉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原本流畅的金线突然拧成乱麻,最深处的不周山节点炸开无数火星。 "程砚!"她攥住他染血的袖口,指节发白,"地脉震颤到19%了,再这么下去——" 话音被山体开裂的巨响截断。 他们方才所在的木棚"咔嚓"裂开条缝,山风裹着碎石灌进来。 阿枣"嗷"地窜上程砚肩头,蓬松的狐尾炸成毛球,小爪子死死揪住他的衣领:"程叔叔程叔叔! 地、地在咬尾巴!" 程砚抬头望向远处,原本青郁郁的山峦此刻像被巨斧劈过,数道深壑从山脚直贯山腰,有灵泉从裂缝里倒灌着往上涌,在半空凝成浑浊的水幕。 七道青色身影破云而来,为首的苍崖山神衣襟沾着碎石,声音都在抖:"程共主! 北峰地窍崩了,灵脉倒冲把千年冰窟融了,现在......" "我知道。"程砚打断他,目光落在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方才同化律印时被金纹割开的血口,此刻正渗出淡金色的血珠,"他替天守序百年,不能连个葬身地都没有。" 安燠这才注意到他脚边多了半截断柄钉耙。 那是之前和判官斗法时崩断的,齿尖还沾着焦黑的律纹。 程砚屈指一弹,掌心腾起赤焰,断耙"嗤"地熔成铁水,橙红的金属液在他掌心里凝成流火,他大步走向最大的裂缝,铁水浇下去时发出刺啦的声响:"当年他在天牢替我挡雷,今天我替他补山。" "程砚!"安燠追上两步,却见他另一只手摸出那枚焦黑的律印。 律印表面还残留着判官消散前的温度,此刻正渗出细如蛛丝的黑雾,"那是天律残片! 你疯了" 程砚回头看她,眉骨上的血痂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新长的嫩肉。 他笑了笑,把律印按在心口——那里的地脉金纹正像活物般蠕动,"他是我一半。"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当年我被雷劈成两半,一半成了守山的熊瞎子,一半成了坐天牢的判官。 我若不接,地脉里那半条命,该往哪儿走" 金纹突然暴涨。 安燠眼睁睁看着律印被金纹裹住,黑雾被一点点抽离,最后化作一道新的纹路——形如杏枝,枝桠间还凝着米粒大的花苞,顺着他心口的脉络往四肢攀爬。 程砚的瞳孔瞬间变成金褐色,像山涧里被阳光晒透的琥珀,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头抵在裂缝边缘的岩石上,汗水滴进铁水,腾起一串白汽。 地脉震颤的轰鸣渐渐弱了。 阿枣从他肩头滑下来,用湿软的小舌头舔他手背上的血,被金纹烫得"吱"地缩回去,又不死心地凑过去。 安燠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程砚心口的杏枝纹,纹路立刻像活了似的缠上她的指尖,传来温温的触感——像极了去年冬天他藏在她枕头下的暖手炉。 "好了。"程砚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地脉稳了。"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裂帛似的声响。 安燠抬头,只见九霄之上的云层突然裂开道缝,灰黑色的雨丝从中倾泻而下。 第一滴雨落在她手背上,像被撒了把盐似的刺痛,她惊觉那雨珠正腐蚀她的法力——皮肤表层的狐族纹路被溶出细小的缺口,疼得她倒抽冷气。 "肃清咒。"程砚的声音沉下来,他伸手接住一滴雨,金纹立刻在掌心翻涌,将雨珠裹成个小水球,"专蚀愿力的东西。 当年天君说要'净化乱序',指的就是这个。" 护灵碑在她袖中发出细碎的剥落声,原本刻着"安燠青丘"的碑面正片片碎裂,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石胎。 账本"唰"地弹开,墨迹歪歪扭扭地爬满新页:【警告! 外部强制审计启动——非制度性情感联结判定为乱序,信用体系即将冻结】。 系统提示音带着哭腔:"宿主快想想办法! 再这么下去,您藏在灶台第三块砖下的糖葫芦要被当乱序物品没收啦!" 安燠没空理系统的胡扯。 她拽过程砚的手,看见他掌心的金纹也在被灰雨腐蚀,原本鲜活的杏枝纹路褪成淡金色,像被霜打了的花。 远处的七山神已经跪了一片,苍崖山神的法袍被雨蚀出大洞,露出底下嶙峋的骨茬:"程共主! 这雨专克咱们这些有香火愿力的,再撑半柱香——" "闭嘴。"程砚突然打断他。 他望着灰雨里摇晃的老杏树,那树原本开得正旺的花被雨打落了大半,残瓣沾着黑泥滚到他脚边。 他蹲下身,捡起那片残瓣,指腹轻轻擦去上面的泥,"阿枣,"他转头叫小狐狸,"你不是想看杏花吗" 阿枣抖着毛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花瓣,突然"嗷"地叫了一声——它的小爪子上,被雨蚀出个小红点。 安燠的护灵碑"咔"地裂成两半。 她望着程砚,突然发现他的金纹里多了道极细的红丝,像血线,顺着杏枝纹路往心脏爬。 她抓住他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又急又烫:"程砚,你在硬撑。" "没硬撑。"他笑,用没被抓住的手替她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发,"就是突然想通了。"灰雨打在他脸上,混着没擦干净的血,在下巴上汇成文殊似的小水流,"天说家不可赦,那咱们就撑着这把伞。"他指了指心口的杏枝纹,"我这半条命,够撑到把所有想守的人,都护在伞底下。" 系统突然发出"叮"的一声,这次没了之前的欠揍劲,反而有点哽咽:"隐藏成就触发——【撑伞人】。 宿主与守山共主的愿力联结强度+100%,温馨提示:程共主的钉耙冷却完成,新皮肤已送达。" 安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方才熔了断耙的铁水不知何时凝在裂缝边,铸成一柄新钉耙——耙齿还是原来的形状,耙柄上却缠着道杏枝纹,枝桠间的花苞正随着程砚的心跳轻轻颤动。 程砚站起身,伸手把阿枣捞进怀里,另一只手握住新钉耙。 灰雨打在耙柄的杏枝纹上,发出细碎的"滋啦"声,却再没能蚀出半分缺口。 他转头看向安燠,眼睛里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火:"走,"他说,声音像擂响的战鼓,"去把天漏的那个窟窿,再补一次。"程砚的钉耙齿尖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每一步都像砸在安燠心尖上。 她踩着碎石追上去时,发间银簪勾住了他的衣角——那是去年他用山间碎玉磨的,此刻被扯得歪向一边,倒像在替她拽住最后一丝犹豫。 "程砚!"她喘着气拽他胳膊,掌心触到的金纹烫得惊人,"祭坛底下压着三百年前天君的雷印,你现在过去就是——" "就是给旧规矩掀房梁。"他回头,雨水顺着眉骨滴进衣领,却在眼底漾开笑纹,"你说过,家不该被天条框死。 我今儿就试试,拿七座山的香火、小狐狸的愿核、还有你青丘的血脉,给新天序打根柱子。"他指腹蹭掉她睫毛上的雨珠,"再说了,你账本上刚写的新规则,总得有人当第一个吃螃蟹的。" 安燠这才注意到他袖口沾着半片杏瓣——是方才她替他理头发时落的。 山风卷着灰雨掠过祭坛,刻满古篆的石台上突然腾起金雾,程砚的钉耙往地上一杵,杏枝纹"唰"地窜出花苞,将两人笼罩在暖融融的光里。 阿枣从他怀里挣出来,小爪子扒着他肩膀往天上看,湿毛贴成一绺一绺的,活像块被揉皱的狐狸皮毯子。 "程叔叔发金光啦!"小狐狸扑棱着甩水,溅得程砚脖颈都是水珠,"像去年中秋挂的灯笼!" 七山神早跪成了一片。 苍崖山神额头抵着碎石,法袍下的骨茬被雨蚀得滋滋响:"程共主! 祭坛封印在渗黑血!"他颤巍巍抬起手,指向石台裂隙——果然有浓稠的黑液正顺着石缝往外淌,沾到金雾上便发出焦糊味,"那是天罚余孽,您的金纹扛不住——" "扛不住就融了它。"程砚的声音突然低哑,安燠这才发现他后颈的金纹正往耳后爬,连耳尖都染成了金褐色,"当年老守山人补天,用的是本命精元;我程砚补天,用的是——"他转头看向安燠,喉结动了动,"用的是想守着她吃一辈子糖葫芦的念头。" 账本在安燠袖中"啪"地翻到最后一页,墨迹狂草得几乎认不出字:【检测到非常规愿力聚合:守境者程砚不周山 申请激活‘情感具现化补天权’——审核通过(违规操作已备案)】。 她猛地拽开袖口,看见护灵碑残片在掌心发烫,碑底竟渗出一线青血——那是她青丘血脉被强行抽取的痕迹。 "你拿了我的血!"她急得眼眶发红,"程砚你疯了! 这是要折我五十年寿的!" "就知道你要急。"他低笑一声,抬手按在她后心,金纹顺着她脊椎游走,将抽走的血脉又温温送回来,"就借了一滴,够引动青丘的护族愿力就行。 你看——"他指向天际,原本翻涌的灰雨突然凝住,"阿枣的愿核在发光。" 小狐狸正扒着程砚的肩头踮脚,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淡粉色的光。 那光越聚越亮,竟从它眉心钻出颗米粒大的粉珠,"叮"地落在程砚心口的杏枝纹上。 粉珠滚过的地方,花苞"噗"地绽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片山杏核——是去年冬天程砚偷偷塞给阿枣的,说等春天种在老杏树下。 "原来愿力是甜的。"程砚低头用鼻尖碰了碰阿枣的耳朵,"像你藏在灶台砖下的糖葫芦。" 安燠的眼泪突然砸在他手背。 她这才惊觉自己何时哭了——灰雨蚀得脸生疼,可眼泪却是烫的,把金纹上的雨珠都蒸成了白汽。 她抽抽搭搭想去擦,却见程砚的金纹里爬满了细细的红线,像被揉碎的朝霞,顺着血管往心脏蔓延。 "本源三百年......"她声音发颤,"账本说你用了本源三百年。 程砚,三百年够你从熊崽子长成老熊精了!" "那正好。"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等我成了老熊精,你就是老狐狸奶奶。 咱们在老杏树下支个茶棚,我给你剥松子,你给我讲话本——" "闭嘴!"安燠突然吼他,哭得抽噎,"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想什么老熊精!" 程砚的膝盖确实在抖。 他倚着钉耙站得笔直,可安燠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不是热的,是凉的,像山涧里刚化的雪水。 七山神的惊呼突然炸响,苍崖山神的法袍"刺啦"裂开道大口子,露出底下泛着青光的骨:"程共主! 天漏了!" 安燠抬头。 天际那道缝裂得更大了,像被谁拿斧子劈开的黑幕。 一只灰扑扑的巨眼正从缝里往下看,眼白上爬满红丝,瞳孔是扭曲的篆文"序"。 灰雨刹那间变作洪流,裹着碎冰和雷殛过的残云,劈头盖脸砸下来。 程砚的金雾被冲得东倒西歪,杏枝纹上的花瓣一片片被打落,落在安燠脚边便化作星星点点的光。 "安燠。"程砚突然低唤。 他的身影开始透明,像被水浸了的画,"帮我个忙。" "不。"她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我不帮。 要帮忙也是我来,你给我——" "听着。"他打断她,声音轻得像要飘走,"等会儿我要是......"他喉结动了动,"你就把我埋在老杏树下。 阿枣说要在树根下埋糖葫芦当祭品,你记得多放两串,我爱吃芝麻的。" "程砚!"安燠尖叫。 她看见他心口的杏枝纹正在消散,最后那朵花的花蕊里,竟钻出颗极小的金珠——是他的本源。 金珠刚飘起来,就被灰雨冲得东倒西歪,像片随时会碎的金箔。 "还有。"他笑,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别生我气。 我只是......"他的指尖在她脸上停住,"只是想让你往后,再也不用躲在屏风后记小本本。" 天际传来轰然巨响。 巨眼的瞳孔突然收缩,灰雨化作实质的锁链,"唰"地缠上程砚的腰。 他的身影更淡了,淡得安燠几乎要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眼底的光——那光还亮着,亮得像山坳里永不熄灭的篝火。 "安燠。"他说,"抱我。" 安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扑过去,却穿过了他的肩膀——他已经透明得快成一道影子。 她急得满地乱抓,最后抓住那柄杏纹钉耙,钉耙上的花瓣突然全落了,落在她手心里,烫得像他的体温。 "程砚!"她喊,声音被灰雨撕成碎片,"你说要撑伞护着我! 你说要一起看老杏树结果! 你说——" 她的话被闷在一片温暖里。 有温度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程砚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带着松木香的呼吸拂过她耳尖:"我在。"他说,声音哑得厉害,"只是......可能得借你肩膀靠会儿。" 安燠浑身一震。 她抬头,看见程砚的身影正在重新凝实——虽然淡得像片云,可至少,他还在。 他心口的杏枝纹只剩最后一片花瓣,正摇摇欲坠地挂在金纹上。 阿枣不知何时跳上她肩头,小爪子死死揪着她的发绳,哭得抽抽搭搭:"程叔叔骗人! 说好了看杏花的!" "没骗你。"程砚摸了摸阿枣的脑袋,又看向安燠,"等补天完了,咱们去买十串糖葫芦,你一串我一串,阿枣......"他突然咳嗽起来,金纹里渗出细细的血珠,"阿枣吃半串,剩下的......剩下的埋在老杏树下。" 天际的巨眼突然眨了眨。 灰雨弱了些,却仍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皮肤生疼。 安燠这才发现程砚的后背全湿了——不是雨水,是血。 金纹正从他脊椎处往四肢退去,每退一寸,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守,不仅是承受,更是重建。" "程砚。"她轻声说,把脸埋进他颈窝,"我数到三,你要是敢晕过去,我就把你藏在灶台砖下的蜂蜜全倒了。" "那我得撑住。"他低笑,声音气若游丝,"那坛蜂蜜......是要留着给你做糖蒸酥酪的。" 安燠的眼泪又掉下来,烫在他锁骨上。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背上轻轻画圈——和去年冬夜他哄她睡觉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天际的灰雨还在落,可她突然不觉得冷了。 程砚的体温透过湿衣服渗进来,混着血的铁锈味和松木香,像团怎么都扑不灭的火。 "一。"她吸了吸鼻子。 程砚的睫毛颤了颤。 "二。"她攥紧他的衣角。 他的呼吸轻得像片羽毛。 "三——" 天际的巨眼突然爆出刺目的光。 程砚的身体猛地一震,怀里的温度瞬间消散。 安燠慌乱地去抓,只抓住一把碎金——那是他最后一片杏枝花瓣。 她抬头,看见他的身影正被灰雨卷向天际,像片被风吹走的云。 "程砚!"她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你说要撑伞的! 你说要一起看老杏树结果的! 你——" 回应她的,是程砚最后的笑。 他的嘴型动了动,安燠看懂了。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