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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爷子的寿宴设在自家园林的水榭里,雕花窗棂外是游着锦鲤的池塘,晚风裹着桂花香,吹得灯笼在廊下轻轻晃。他坐在主位上,手里还捏着根吃剩的绿豆芽——正是炎耀炎昭做的“豆芽嵌肉”,芽管里的肉糜早已化在嘴里,却还留着股清甜,像含着颗没化的糖。 “胡老板,”周老爷子突然放下银筷,拐杖往青砖地上一拄,发出“笃”的闷响,“做这两道菜的师傅,能不能请出来见一面” 胡东东爸正给宾客倒酒,闻言赶紧摆手:“老爷子,那俩孩子是东东的同学,还在念初中呢,在胡同里开了家老灶台,做这些就是瞎琢磨……” “瞎琢磨能做出‘瑶池味’”周老爷子眼睛一瞪,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我年轻时在长沙吃这菜,那师傅说,‘子龙脱袍’要的是‘龙气’,‘豆芽嵌肉’讲的是‘匠心’,这俩孩子的菜里,两样都占了。”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放软,“我出年薪百万,请他们来给我当贴身厨师,住我家的小洋楼,想吃啥食材,我让人连夜从国外运。” 满堂宾客“哗”地炸开了锅。穿西装的老总们互相使眼色——百万年薪请俩初中生这老爷子怕不是老糊涂了;穿旗袍的女眷们却盯着那盘没吃完的“子龙脱袍”,小声议论:“这鳝鱼做得真嫩,我家厨子连鳝鱼骨都剔不净,更别说剥完整的皮了。” 胡东东举着块芝士蛋糕凑过来,奶油沾在鼻尖上:“周爷爷,他俩可厉害了!老灶台的酱肉包,我能一次吃五个!”他突然一拍脑袋,“对了!他俩说要给您补做一桌‘福寿宴’,菜单都想好了!” 老灶台的油灯亮到后半夜,炎耀和炎昭趴在柜台上,对着张泛黄的旧报纸写写画画。报纸是王铁柱年轻时收的,上面印着“传统寿宴十三道菜”,边角都磨破了。 “头道菜必须是‘松鹤延年’,”炎耀用铅笔圈出这道菜,“用鹌鹑蛋做仙鹤身子,香菇做翅膀,西兰花摆成松树,得让老爷子一看就高兴。”他想起周老爷子那满头白发,突然觉得这道菜的寓意比啥都重要。 炎昭在旁边画了只大寿桃:“‘蟠桃献寿’不能少,用山药泥做桃肉,山楂泥做桃尖,外面裹层糯米粉蒸,得像刚从瑶池摘下来的。”他小时候听奶奶说,吃了寿桃能添福寿,虽然知道是哄人的,却还是想做得像模像样。 王铁柱蹲在灶前,抽着旱烟袋出主意:“还得有道‘全家福’,丸子、肉片、海参、鲍鱼一锅炖,热热闹闹的,像咱老胡同的日子。”他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映着他脸上的皱纹,“你爷以前给人做寿宴,总说‘菜要香,意要满,吃的人心里暖,才算真的祝寿’。” 最终定下来的菜单,既有老祖宗传下来的讲究,又带着老灶台的烟火气: ? 前菜四品:“珊瑚醉蟹”(醉蟹钳码成珊瑚状,甜中带鲜)、“琥珀核桃”(蜂蜜裹核桃,像块块小元宝)、“翡翠拌蛰头”(黄瓜丝拌海蜇,清爽解腻)、“如意卷”(蛋皮卷着胡萝卜丝和木耳,摆成如意形状)。 ? 热菜八道:“松鹤延年”“蟠桃献寿”“全家福”“福寿绵长面”(手擀面条盘成寿字,卧俩荷包蛋)、“金鸡报晓”(整鸡脱骨,肚子里塞糯米和栗子,蒸得油亮)、“年年有余”(清蒸鲥鱼,带鳞蒸,说“有鳞才有余”)、“福如东海”(冬瓜雕成海浪形,里面盛着海鲜羹)、“寿比南山”(用南瓜雕刻成山,上面铺着炸得金黄的酥肉)。 ? 汤品一道:“十全大补汤”(党参、枸杞、红枣炖老鸡,汤色清亮,喝着不腻)。 ? 甜品两道:“寿桃糕”(炎昭做的山药版)、“胡东东特供彩虹蛋糕”(胡东东说要“中西合璧,甜到心里”)。 最费功夫的是“松鹤延年”。炎耀凌晨就起来煮鹌鹑蛋,剥壳时得轻得像拈羽毛,不然蛋白会破;炎昭用香菇刻翅膀,刀刃要斜着走,才能刻出羽毛的层次感;西兰花切得大小均匀,焯水时加滴油,才能保持翠绿,摆成松树时,枝桠得歪歪扭扭,像真的长在山里。 “你看这仙鹤的脖子,”炎耀捏着根胡萝卜条,往鹌鹑蛋上粘,“得弯出个弧度,像在啄食,才活泛。”炎昭正给香菇翅膀刷油,闻言点头:“等会儿摆上桌,再撒点白芝麻当鹤顶红,就更像了。” 寿宴当天,老灶台的三轮车跟着胡东东家的车队,慢慢往周家园林开。车厢里的保温桶摞得像小山,最上面的“松鹤延年”用红布盖着,炎耀扶着桶沿,手心全是汗:“别颠坏了,那仙鹤的脖子我粘了三回。” 水榭里早已坐满了人,周老爷子穿着件宝蓝色的寿衣,正跟几位白胡子老头聊天。看见炎耀炎昭端着菜进来,他突然站起来,拐杖都忘了拄:“就是这俩孩子看着比我家重孙子还小呢!” 第一道“松鹤延年”上桌时,满座都静了。白瓷盘里,十只“仙鹤”亭亭玉立,鹌鹑蛋的白、香菇的褐、胡萝卜的红、西兰花的绿,配在一起像幅水墨画。最绝的是鹤嘴,用尖尖的黄瓜条做成,微微张开,像在鸣叫。“这哪是菜啊,是艺术品!”穿旗袍的老太太举着手机拍个不停,“我家孙女学画画的,得让她来学学这配色!” 接着是“蟠桃献寿”。炎昭端上来的寿桃,粉嘟嘟的尖,白嫩嫩的底,用牙签在桃身上划了几道纹,像真的桃子皮。周老爷子拿起一个,轻轻掰开,里面的山药泥混着山楂馅流出来,甜中带点酸,像小时候吃的野山楂。“这馅调得好,”他眯着眼咂嘴,“不齁甜,老年人吃着舒服。” “全家福”端上来时,香气“轰”地散开。黄铜锅里的丸子滚圆,海参黑得发亮,鲍鱼泛着油光,汤面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王铁柱特意叮嘱过:“丸子要手挤的,海参得提前泡三天,鲍鱼要用老鸡汁煨,少一步,味就差远了。”穿西装的老总舀了勺汤,突然对身边的助理说:“明天把咱酒店的厨师叫来,让他学学这锅汤,熬得比鱼翅汤还鲜。” 胡东东的彩虹蛋糕压轴出场。六层的蛋糕,每层都抹着不同颜色的奶油——草莓红、芒果黄、抹茶绿、蓝莓紫,最上面插着个用巧克力做的“寿”字,旁边摆着圈小蜡烛。“周爷爷,这是我跟酒店师傅学的,”他献宝似的,“奶油里加了酸奶,不腻!”周老爷子切了块,蛋糕胚松软得像棉花,奶油酸溜溜的,果然比普通蛋糕清爽。 酒过三巡,周老爷子拉着炎耀炎昭坐在身边,手里的酒杯往他俩面前递:“孩子,尝尝这茅台,我藏了三十年的。”见他俩摆手,又笑了,“不喝酒也行,跟我说说,那‘豆芽嵌肉’,你俩咋想到往芽管里塞肉的” 炎耀挠挠头:“就觉得豆芽光吃素太寡,塞点肉香,吃着更得劲。”炎昭补充:“我爷的菜谱上说,‘做菜跟待人似的,得想着对方缺啥,补啥,才贴心’。” 这话让周老爷子愣了半天,突然叹口气:“我请过多少名厨,他们总说‘这是古法,不能改’,可做菜哪有死规矩你俩这心思,比那些镀金的奖杯金贵多了。”他突然又提,“那百万年薪的事,再考虑考虑我让你俩上学,放学回来给我做顿饭就行。” 满座的目光都聚过来,连王铁柱都捏紧了烟袋锅——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炎耀却笑了,指了指窗外:“周爷爷,您看这园子是好看,可没有胡同里的槐花香;您家的厨子厉害,可做不出老灶台的酱肉包——不是说不好,是咱习惯了,闻着灶膛的烟火气,听着街坊的吵吵闹闹,做出来的菜才香。” 炎昭接着说:“等我们上了一中,周末可以来给您做菜,不收钱,就当……就当给您添福寿。” 周老爷子盯着俩孩子看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个‘烟火气’!我活了八十八,今儿才算明白,最好的菜,不在菜谱里,在心里头。”他举起酒杯,对着满堂宾客说,“这俩孩子,比我那不争气的孙子强!老灶台的菜,我包了!以后每周,我都让人去胡同里买!” 宾客们纷纷鼓掌,有人说“这才是真性情”,有人说“老灶台要火了”,胡东东举着蛋糕喊:“我就说他俩厉害吧!” 离开周家园林时,天已经黑了。三轮车在月光下晃晃悠悠,车厢里的保温桶空了大半,只剩下点“福寿绵长面”的面汤,混着桂花的香。炎耀哼着不成调的歌,炎昭数着周老爷子给的红包——里面是张银行卡,还有张纸条,写着“孩子,钱是给老灶台添新锅的,别委屈了手艺”。 王铁柱蹬着车,突然说:“咱明天做‘谢恩包’,送点给周老爷子,就用他给的钱买最好的五花肉。”炎耀和炎昭齐声说好,三鹅在车厢里“嘎嘎”叫,像是在附和。 月光洒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上,树影落在老灶台上,像幅温柔的画。或许真正的好手艺,从不是为了天价邀约,也不是为了众人惊叹,而是像这寿宴上的菜,藏着对食客的心意,对日子的热乎,还有那份“守着老灶台,也能活出滋味”的踏实。 而属于老灶台的故事,就像那锅永远熬着的“全家福”,热热闹闹,有滋有味,等着明天的太阳,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