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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比去时更加漫长，却也更加轻快。身后那片映红夜空的火光，如同胜利的灯塔，指引着这支疲惫却兴奋的队伍。虽然减员超过五分之一，但活下来的人眼中都燃烧着一种炽热的光芒——那是经历了生死考验、并亲手缔造了奇迹的战士才有的光芒。他们不再是被人轻视的流民或新兵，他们是功勋卓着的勇士！ 朱重八走在队伍最前方，他的步伐沉稳有力，雁翎刀鞘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刚刚饮饱鲜血、煞气未敛的古刃。他没有多说话，但眉宇间那股属于领袖的自信和威严，已然浑若天成。 田娃跟在他身侧，虽然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不断回望着那片仍在远方天际隐隐泛着红光的区域，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成功了！我们真的做到了！陈远在心中呐喊。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贾鲁的粮草，更是烧穿了元军看似不可战胜的神话，烧出了濠州军的信心，也烧亮了他和朱重八通往权力核心的道路！他知道，经此一役，历史的车轮已经因为他这只“蝴蝶”的翅膀，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他们一路避开可能的追兵和哨卡，昼伏夜出，终于在第三日傍晚，遥遥望见了濠州城的轮廓。 还未靠近军营，便看到营门处旌旗招展，人头攒动。孙百户（已调任他职，但显然也在此迎候）、冯书吏，甚至还有几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级将领，都站在营门外。更令人惊讶的是，郭子兴大帅，竟然也亲自站在人群前方！ 看到朱重八和田娃带着虽然狼狈却杀气腾腾的队伍归来，营门前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朱营官！田参谋！” “英雄！英雄凯旋了！” 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无数敬佩、狂热的目光聚焦在朱重八和田娃身上。留守的士兵们用力敲击着盾牌和兵器，发出有节奏的轰鸣，这是军中迎接勇士的最高礼节！ 朱重八和田娃快步上前，在郭子兴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标下朱重八（属下田娃），幸不辱命！已焚毁贾鲁所部秘密粮仓，特回营复命！”朱重八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激动所致。 郭子兴快步上前，亲手将两人扶起，他仔细打量着朱重八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和田娃疲惫却明亮的眼睛，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喜悦。 “好！好！好！”郭子兴连说三个好字，用力拍了拍朱重八的肩膀，又看向田娃，“重八勇冠三军，田娃算无遗策！你二人，真乃吾之韩信、张良也！此战之功，足以扭转整个战局！本帅定当重重褒奖！” 他当众宣布：“擢升朱重八为定远尉，实领千户，仍统斥候营，另可自设一营，号为‘振武’，兵额一千！擢升田娃为振武营参军，秩比千户，参赞军务，赏银五百两！所有参战将士，皆官升一级，赏银加倍！阵亡者，三倍抚恤，其家眷由军中奉养！” 定远尉！实领千户！自设一营！ 参军直逼千户！ 如此厚重的封赏，再次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朱重八和田娃，真正一步登天，成为了濠州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谢大帅隆恩！”朱重八和田娃再次拜谢，声音中充满了激动。 隆重的欢迎仪式和丰厚的赏赐，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每一个参战的敢死队员都沉醉在胜利的荣耀与喜悦之中。朱重八和田娃的威望，在军中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然而，在这片喧闹与荣光的背后，几道冰冷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郭天叙站在其父郭子兴身后，脸上虽然也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阴霾。他看着被众人簇拥、风光无限的朱重八和田娃，尤其是看到父亲对这两人毫不掩饰的器重，心中的嫉妒和危机感如同毒蛇般噬咬。 张天佑与其他几位老牌将领交换着眼神，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朱重八和田娃崛起得太快，势头太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这些“老人”的地位和利益。 “哼，不过是侥幸成功一次罢了，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张天佑耳边响起。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张天佑淡淡回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且看他们能得意几时。” 欢迎仪式结束后，朱重八和田娃回到被重新划拨、规模更大的振武营驻地。汤和、徐达等核心骨干也各有封赏，人人喜气洋洋。 营帐内，只剩下朱重八和田娃两人。 朱重八卸下甲胄，露出精壮的身躯和几道狰狞的新伤疤。他灌了一大口水，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的兴奋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冷静取代。 “田娃，这赏赐，你觉得如何”他忽然问道。 田娃正在整理郭子兴赏赐的银两和文书，闻言抬起头，正色道：“重八哥，赏赐虽厚，但只怕……祸福相依。” 朱重八点了点头，眼神锐利：“你也感觉到了今日营门前，可不是所有人都真心替咱们高兴。” “树大招风。”田娃叹了口气，“我们根基太浅，升迁太快，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惹了多少人的眼。郭小帅（郭天叙）、张天佑他们，恐怕已经视我们为眼中钉了。” “怕他个鸟！”朱重八冷哼一声，一股悍勇之气自然流露，“老子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劳，谁敢说个不字谁敢伸爪子，老子就剁了他的爪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田娃提醒道，“重八哥，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营头，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一千人牢牢掌握在手中，将其练成真正的铁军！唯有自身实力足够硬，才能不惧任何明枪暗箭。” “没错！”朱重八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这一千人，就是咱们的根本！练兵的事，你多费心！粮饷器械，我去想办法！咱们兄弟齐心，就不信在这濠州闯不出一片天！” 两人商议已定，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心。 凯旋的荣耀之下，暗礁已然浮现。但对于志在九天的潜龙而言，这些许风浪，不过是腾飞前必要的砥砺。朱重八与田娃，这对来自社会最底层的组合，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在这元末的乱世棋局中，落下属于自己的、越来越重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