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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前。 海州，执行局。 昏暗的审讯室正接待着一位身份无比珍贵的客人。 那人四五十岁，比正坐在他对面的天字号执行者陆沉星大个七八岁。有所区别的是，陆沉星个头上要高上许多，再加上常年训练塑造的形体，使得其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这也不由让此人感叹：“陆队长还是这么神采奕奕！” “何校长，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奉承话了。”陆沉星闭上眼。 何峰失笑自嘲道：“奉承这还真不是奉承。事实上我很佩服你们，在经历过那场战争后，竟然还能拥有冲在第一线的勇气。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你还这么神采奕奕地端坐在这里，有时候我就会想，当初的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陆沉星缓缓睁眼：“那时候我还没记事，对那场战争没有什么印象。我所清晰记得的，是在那之后的一个混乱、动荡的年代。入室抢劫、飞车夺命，在那个章法不够成熟，管制不够严格的年代，人人惶惶自危、彼此提防。我有一个朋友，他生性开朗、真诚，或许也有些幼稚吧，常常不对陌生人设防，最后惨死街头。从那时起我就立志，要加入执行者维护社会治安。” 何峰认可地点头：“很伟大的理想，很可佩的信念。在我眼前的，就是天字号执行者陆沉星。”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更明白我来这里的目的了。”陆沉星的目光带着些威严，“你已经在这待了一个星期，这是最后通牒。” 何峰看着陆沉星的眼睛，平静道：“陆队长，对于何潇潇，我所知道的跟你们一样多，不，我应该还没有你们所知道的多。我实在不知道何山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女儿，更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 “何山是你的弟弟，就算他没有主动说过，你难道没有了解到什么” “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吗” “不相信。”陆沉星很果断地摇头，随后以严厉的目光压了过去。 何峰神色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可事实就是如此。陆队长，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我也希望能早日抓住何潇潇，给这人心惶惶的海州打上一针镇定剂。但......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你和何潇潇的目的都是为了何山报仇吗” “报仇......”谈及何山，何峰默然道，“陆队长，我们是战争孤儿，我们比其他人更珍视家人的情感，何山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要报仇，十年前我就报仇了。” “按你的说法，何潇潇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即便你放下了，那她呢，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虽然没有参与进来，但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珍视的家人呢”陆沉星手指敲打着桌子，看上去正在思考着。 何峰看着如此的陆沉星，神色复杂：“我......无话可说。” 审讯室内沉默了半分钟。 最后陆沉星站起身，沉声道：“行了，既然你不把握住最后一次机会，我们会将所有情况报告给律所，你等着诉讼吧。” 他刚刚转身，就听到背后何峰妥协的声音：“不用了，直接判我入狱吧。” 这种妥协，对陆沉星而言十分刺耳，它更像是一种“对抗”。 嘭—— 审讯室的大门被暴力推开，一个人影径直地闯了进来，他越过陆沉星，冲至何峰身前，不由分说揪住领子将他硬生生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所以你是希望用这种方法来向我们宣战” 来人正是海州六位天字号执行者之一的吴獠，他吊眉瞪眼，看上去极其愤怒。显然，他与陆沉星是同样的感受。 作为海州最大的异能学园的学园长，何峰的能量也不亚于天字号的执行者。但此刻其被吴獠粗鲁地领拽着，也没有一丝一毫地不满。他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消极的情绪。 “吴队长，我并不是要向你们宣战。” “你以为通过认罪的方式，就能抵消你的罪过刑罚不是交易！” 吴獠用大嗓门嘶吼着，如果是心理素质差一些的嫌疑犯，此时恐怕都像影视剧里那样直接瘫软倒地，将自己的罪过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但何峰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变化。 他摇摇头：“吴队长，我并没有藐视刑罚的意思。我之所以认罪，并不是为何潇潇隐瞒而做出的一种抵抗，而是因为今日种种，都是来源于当初我对何山放纵的过错。在过去，我确实过于纵容了何山，让他结识了形形色色不会好意地人。” 何峰苦笑一声，接着说道：“如今往事重提，我不禁在想，过去的自己是不是一直在逃避自己的错误。杀死何山的是南宫安，而害死何山的又是谁呢或许我应该直面这个问题，做应该做的事。” “我自愿受罚，既能安抚社会上激进的情绪，也能避免何潇潇借我名号获得更大的助力。最后，也是对我当年过错一个迟来的惩罚。” 一番话说完，陆沉星神色纠结，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獠死死地盯着何峰，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好！既然你自己认罪，那就关押狱司！” 何峰很平静地点头接受，然后说：“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凭什么有请求” 何峰诚恳道：“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是三年级那群学生毕业的日子，作为学园长，让我最后再去说说话吧。” “有这个必要吗” 吴獠并不是询问何峰，他转头看向陆沉星。 陆沉星则是看向何峰。 短暂的思考后，他说道：“让他去吧。” 吴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陆沉星啊陆沉星......算了，让唐棠跟着去吧，这是我的要求。” ...... 青蝉学园，毕业典礼。 何峰站上演讲台，看着底下乌泱泱一片青涩的、活泼的面容，他不禁百感交集。 这几天，他曾一遍又一遍地扪心自问，自己还有资格去教导这群学生吗 直到最后认罪的那一刻，他所有这些细小的思绪都汇聚成了一个念头。 或许不希望看到这群年轻人像何山那样走入歧途，才是这个身份的真正使命。 只可惜，他领悟地太晚了。 而眼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微笑着看向学生们，以尽可能温和的神情说道： “各位，很荣幸在这里能给大家做最后的一个致辞。同学们刚刚听了很多，现在也比较兴奋，因为我讲完之后，这个枯燥的毕业典礼也就结束了。不扫大家的兴，今天我就特殊一点，不讲那些套话，简单讲两句我的心里话就结束。” 学生们安静了许多。一旦听到心里话，人们的好奇心就会被勾起来。 “ 在我的人生中一直有这样一个课题，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好人，怎么度过这一生才算是好的人生。” “这个课题的答案随着我人生阶段的变化也一直在变化。小的时候我觉得，只要好好做自己就是好人，只要不愁吃不愁穿就是好的人生；后来我有了事业，觉得有上进心、有人生理想的才是好人，不断为了理想而奋斗才是好的人生；再后来我人至壮年，又有幸担任了青蝉学园的学园长，我收获了身份与地位，开始觉得让身边人幸福的人是好人，稳定如愿的人生是好的人生；最后的最后，我站在这里，又有了新的答案。” “或许，做一个无愧的人才算好人，有一个无愧的人生才是好的人生。” “当然，这只是我的答案，并不是要大家都认同的唯一答案。如今社会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它们左右摇摆，它们互相攻击。我更希望大家能像一艘小船，在所有人人生汇聚的大海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航路。这样，或许就不用像我一样，不断地去追求答案，又在成功与失败后陷入迷茫，像抓救命稻草一样转身奔向另一个答案。到最后再回首，懊悔遮住所有宝贵的经历，已然没有过往的景色。” 讲到这，何峰停住了，他想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只不过说到后面，还是少不了几分说教的意味。 记得以前的何山就十分受不了自己教育的口吻。 何峰环顾底下朝气蓬勃的学生，笑了笑，最后说道： “最后，对于即将毕业的同学，也是对往后会毕业的同学，我想送上一首我喜欢的诗——” “白苎新袍入嫩凉，春蚕食叶响回廊，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两茫茫。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祝愿所有学子，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光明似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