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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了一声。
“你又怎知不可能?”
他语气里没有犹豫,有的只是看透了的坚定。
俞厉在这话里走上前去。
“那你可想好,若是他日对战你昔日同袍,你当如何?”
这话正是俞姝之前问的那句,一个怎么都绕不开的问题。
这一次,男人依旧是那话。
“我会先劝降他们。”
话音落地,贺激便是一笑。
“劝降?!不还是不肯对战吗?!你能杀他们吗?!”
五爷不急着反驳他,目光从贺激脸上扫过,又落响了俞厉,最后看住了阿姝。
他说舍不得,“他们都是我的袍泽,我舍不得,本是人之常情。若能劝降,我与袍泽不必相杀,而俞军也可大收朝廷兵将势力,有何不可?”
他说完这话,淡淡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
“执掌天下兵马近十年,詹某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话音落地,众人皆不再言语。
自从詹司柏离开朝廷之后,虽然朝廷没有明说,甚至放出迷雾,但军心涣散了不少。
朝廷怕的,就是他带走了朝廷的兵将。
若旁人说这话,那是胡言乱语。
可今日说这话的人,一个字都没有说谎。
俞厉都忍不住眼睛亮了几分。
朝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三年,他也不过多打下了几座城池罢了。
如此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进京城,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的军队还剩下多少。
若能以劝降的办法收割朝廷兵将,兴许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占下不少城池。
但俞厉还是将这决定的权利,交到了妹妹手上。
他转头看向妹妹,俞姝缓缓走上了前来。
她的声音很轻,看住了眼前的男人。
“你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无法劝降呢?”
五爷亦看着她。
“若是没办法劝降,便是各自立场不同,届时兵刀相见,谁都不会手软。”
俞姝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正是因为给出了人情退路,才是真的。
她心下快跳了几分。
“你... ...不为难吗?”
男人面上不知是难过还是自嘲。
“阿姝,我不为难。为了你,为了孩子,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忠守的家国,我没有为难。”
为了爱的人,为了爱的国,为了所有。
这是他看透了朝廷,看透了时局之后做出的决定。
他没有为难!
他看住俞姝。
“阿姝,信我,好吗?”
风从两人中间吹了过去。
俞姝一直以为,他们站在河的两岸,但在男人坚定的回答下,她陷入了迷雾之中。
或许,山河变迁,一切早已改变... ...
贺激等人还欲不依不饶。
封林开口问了他们。
“你们是在逼迫王吗?”
“你们到底是忠于王,还是忠于谁?!”
这两句话落在这几人身上,他们无不相互对视了两眼。
不管他们曾经效忠谁,但俞厉现在是他们的王,是这俞地的虞城王。
几人在这话里,皆抬头看向俞厉,又在俞厉沉沉的神色下,犹豫着起了身来。
贺激还想怎样,被封林一把拉去一旁。
“王听说杨城受困,亲自赶来援助,日夜不休地赶路,你们就是这样忠于王的?”
这话一出,几人彻底说不出话了,贺激也抿了嘴。
可他看着一旁的詹五爷,“可是此人... ...”
封林淡淡看了他一眼,“论公论私,你都不该这样杀人。”
似乎被一语道破,贺激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他不由地想着王姬看了过去,可却看到王姬的目光,落在了詹司柏身上,几次似乎想要抽来开来,可却被那男人的目光锁住。
他们眼中,仿佛有说不尽的情绪。
而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 ...
贺激彻底沉默了,封林又劝了那几个旧臣几句,亲自扯着贺激与他们一起离开了。
俞厉始终没说什么,负手沉默。
他这个虞城王待士兵如何,待百姓如何,待他们这些袁王旧部又如何,这些人心中一清二楚。
封林又训斥了几人几句,暂且将他们赶了下去。
人一走,污浊的空气被风吹散开来。
俞厉瞧了离去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袁王旧部抱团排斥朝廷降将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
连窦首辅这样的朝廷重臣有意效忠,都因着他们强烈反对与之为伍,被闲置虞城教书。
更不要说如今这位杀了袁王的定国公詹五爷了。
封林也不知道此事该如何解。
他犯愁地看了一眼俞厉。
“这事终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俞厉何尝不知?
可怎么解才最稳,俞厉亦不知道。
但眼下,似乎妹妹的事情,有了解... ...
詹司柏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看向眼前的女子,她没有再转身离开,也没有让侍卫拦在他面前。
她默认着他的靠近,默认着他已越过那“不可跨越”的河流,来到了她身边。
男人苦尽甘来一般,止不住笑起来,他一步上前,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女子面前。
可他一分一毫都不敢唐突,他甚至,不敢去触碰她。
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
男人指尖颤抖着,慢慢地靠近着她。
俞姝在水雾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他的鬓发。
男人黑而密的发丝中,不知何时在鬓角掺了根根银丝。
而他肤色比从前更深,眼眶凹陷着。
他没有骗她,他一直在找她。
俞姝看着男人,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怪他也怨他,可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他的目光里走不开了。
男人却在她汹涌的眼泪中着急起来。
他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你眼睛还没好利索,不能这般落泪... ...”
他用指腹替她拭泪,指尖碰到她脸庞的那一瞬,一切虚幻没有破碎,反而真实了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这个刻进他心头的女子,完全地拥进了怀中。
将她拥在怀中那一瞬,是前所未有地安心,仿佛这般就能一瞬万年。
女子哭出了声,男人亦落下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