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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晃晃悠悠了半日后，终于抵达他们的目的地——渝县。 说是县城，确是连基本的守城工事都没有，只是一个集中住人的农不农，城不城的地方，人户挨着近，却也不近，有养羊的，养鸡的，养马的，反正说不上来是村还是城。 不过好歹一眼望去，也算有上百户人家。 王校尉带着人来到破烂不堪的县衙，最显眼的是门口已破洞的大鼓，和堪堪关住的破门。 王校尉眯着眼，上下打量那面鼓，红漆剥落得厉害，露出里头糟朽的木胎，他伸出马鞭，轻轻一捅，鼓皮便“噗”地一声，破开一个更大的窟窿。他身后几名衙役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嗤笑。 “吱呀——” 那扇勉强合拢的破木门这时被从里拉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官服的老者探出身来，他面皮干瘦，眼袋浮肿，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惊惶与讨好。 “各位军爷，不知……不知驾临小县，有何贵干”他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拱手作揖，身子弯得极低。 王校尉没答话，目光越过老者肩头，望向县衙内里。院子倒是挺大，只是荒草长了半人高，几只母鸡正在草丛里刨食，一间正堂，两排厢房，门窗歪斜，屋顶的瓦片缺了不少，露出底下黢黑的椽子。这哪里是县衙，比寻常富户的宅院尚且不如。 “你是此间县令”王校尉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下官……下官李清水，正是这渝县的县令。”老者连忙回答，腰弯得更低了。 “李县令，”王校尉嘴角牵动了一下，似笑非笑，“你这县衙，倒是……别致。” 李清水脸上臊得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让军爷见笑了，县里贫瘠，税赋……税赋收不上来，实在是……唉……” 王校尉不再看他，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院子，“我等奉命，押解流放，现需加盖文书，请李县委配合。” 兵士们紧随其后，靴子踏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群刨食的鸡受了惊吓，“咯咯”叫着四散跑开。 “配……配合。”李清水接过文书，有些诧异的看向他，“校尉，这流民六十六人要全部安置在渝县这不符合规矩吧。” “规矩”王校尉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边境告急，这批人本是要押去塞北，半道上接到密令，改投渝县。你只说，渝县不是大胤的地界还是李县令不愿听朝廷的调遣” 李清水被问得一噎，干瘦的手攥着文书，指节泛白，忙不迭点头：“下……下官不敢，我自然听调遣。只是……只是县里实在没地方啊，这只剩县尾有一空房，西边那间漏雨，东边那间梁都快塌了，正堂就更别说了，连桌椅都缺了腿……” 吴校尉直接插嘴打断他的话，“李县令不必担忧，这些都不是问题，房屋我们自会出资重建，只需县令盖章即可。” “哎，行。” 李清水犹豫片刻，还是领着众人进了正堂。正堂里比外面看着更破败，桌椅东倒西歪，墙壁上的石灰大片剥落。他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摸出印匣，打开后，里面的官印也锈迹斑斑。 费了一番功夫，总算盖好章。 之后，大家便零零散散的分开了，至于怎么安排的，沈知微并不知晓。 而沈知微一行人则跟着杨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渝县那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土道上，两旁是略微破败的农舍，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家畜的啼鸣。 倒真有几分农家乐的味道。 沈知微搀扶着林老夫人，余光扫过周遭，打量着她未来的容身之所。 杨健脚步忽然顿住，指着前头一处矮院墙：“殿下，我们到了。” 沈知微抬眼望去，那院墙是黄土夯的，墙头长着几丛狗尾草，木门是旧松木的，门环磨得发亮，倒比县衙的破门齐整些。 林砚之率先一步，推开门时发出“吱呀”一声，院里铺着碎砖石，扫得干干净净，靠墙摆着两盆修剪过的仙人掌，蔫巴巴却透着点生气。 “这是能找到最合适的，我提前已安排人简单拾掇了拾掇。”杨健挠挠头，引着两人往里走，“虽然看着小，该有的都有。” 屋子六间，但不大，正屋还隔出了里外两间——外间摆着一张方桌，四条长凳，桌角虽有磕碰，却擦得发亮；里间架着一张木板床，铺着柔软的褥子，床头立着个旧木柜，柜门上还贴着半张褪色的年画。 沈知微扶着林老夫人坐下，触手的褥子干燥松软，想来是提前晒过的。 “老夫人您歇着，我带小婉儿去瞧瞧别的。”沈知微说着，便和小婉儿手挽手“参观”。 首先查看的自然是关乎生命的厨房，看着虽小，但锅碗瓢盆都齐，连调料都备好了。 灶房里垒着个土灶，灶台上放着一口铁锅，旁边摆着陶盆、陶罐，墙角堆着一小捆干柴，甚至还有个竹编的菜篮，里头躺着两个萝卜、几颗青菜。 灶房窗边搭着个小木架，能放碗筷，窗台上还摆着个缺口的粗瓷碗，盛着半碗清水。 “后院还有块小地。”萧景珩见两人一直窝在厨房，失笑一声。 “有地！”沈知微有些惊喜。 毕竟有地才可以实现资源的再生。 萧景珩便领着她们绕到屋后，那儿有片巴掌大的菜园，刚翻过土，边上立着个竹篱笆，篱笆角搭着个柴棚，堆着些枯枝，“已经帮着翻过地了，要是想种点啥，之后撒些菜籽就行，现如今也正好是春种的时节。” 沈知微回头望了眼这小院落，屋子、灶房、后院，加起来不过半亩地，虽墙是旧的，屋是小的，可每一处都透着妥帖——褥子晒过，桌子擦过，灶房的柴堆得整齐，连菜园的土都翻得细碎。 她十分满意的回到里屋，她对自己的新起点很满意。 此时，林老夫人正摸着床头的木柜，嘴角露出点笑意，连日来的疲惫似是消了些。 “景珩，费心了。”林文渊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原以为渝县贫瘠，安置的地方定是破败不堪，没想到这小院虽小，却样样齐全，足够他们安身。 萧景珩摆摆手：“应该的，之后的日子还得舅舅多多扶持。” 林文渊颔首。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张老头领着三个儿子来了，他们就住在隔壁，想来是刚放下东西便来了。 萧景珩带着林砚之去见了他们。 而此时章云锦也从里屋走出来，望着院落，轻声道：“这地方好，小是小，却踏实。” 沈知微点点头，扶着老夫人坐在院中的长凳上，阳光透过墙头的狗尾草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这小小的院落，虽不是什么大宅，却是她在渝县，第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