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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过完，四房也恢复了平静。 将夜，外面天光还微亮着，夹道房中屋子就要点灯了。 灯油也是有定数的，小桃没舍得点，三人就在院子里洗漱。 四少爷院中的三等丫鬟小星来了。 小星今年十五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一笑两个小酒窝，很是招人喜欢。 院子里的丫鬟们纷纷和她打了招呼，人家在院子里伺候的姑娘比她们这些粗使的金贵多了。 小星笑着应对，不经意间走到小满和小桃身边。 “小星姐姐好。”两人赶紧问好。 “洗漱呢”小星看了看旁边人离得远，听不太清楚她们说话，便说：“罗嬷嬷遣我给你们送些东西，谢谢你们前些时日帮她寻珠花。” 小满和小桃两人心中一惊，四少爷丢了这事，她竟然瞒了下来，难怪总也没有等到四夫人传召。 “只是帮着跑跑腿寻一寻，不费什么事，哪里值得罗嬷嬷谢。”小桃笑着说。 小星不知道是不是并不知情，温煦地笑着说：“那珠花是宫中织造的，金贵得很，可万万丢不得。进去说话可好” “啊，好好。小星姐姐请进。”小桃赶紧让人。 小满先一步进屋，把油灯燃起。小草想跟着进来，被小桃给拍在了门外。 小星进了屋，把臂上挎着的包摘下。 “你们也知道，近几日，四太太身上不大爽利，又赶上府里中秋家宴，不但四太太院子里的人忙得团团转，罗嬷嬷也是分身乏术，今天才得空让我来送些礼物与你们。” 小满和小桃看着打开的包袱，眼睛发直，嘴巴张开，发不出声音。 里面盘着两吊钱，一吊有1000个铜钱呢。除了这个，还有两支用手绢包着的东西。 小星看了她们俩的反应，微微笑了笑，打开手绢子，里面是两支素银簪。 “这两支簪子，一支桃花头的就给了你。”小星拿起桃花簪子递给小桃，“可巧应了你的名儿。” 小桃欢喜得手脚都没有地方放了，伸手来接时都有点抖。 “这一支是如意头的。嬷嬷说满则益，但你是小满，就恰恰好，这支如意簪就给你，保你事事如意。”小星把如意簪子递给小满。 这寓意可太好了。礼物虽小，但是却是用了心的，怎能让人不感动。 小满也不禁喜不自胜，赶紧接了过去。 “谢谢小星姐姐，谢谢嬷嬷赏赐。” 小星又指着两吊钱认真嘱咐：“你们一人一吊钱，悄悄地，收好，别丢了去。你们年龄小，手要小些，别散漫了去。” “是。”两人点头应下。 送走了小星，穷人乍富的两人先是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圈。 冷静下来后开始把玩那支簪子。 “我们村地主家娘子有一支鎏金簪子，宝贝得不得了，家里待客的时候才舍得戴出来。我大姐带我去扒墙头看过。”小桃边回忆边撇嘴说：“没有我这支好看。” 小满看着自己手里这支簪子，银子的纯度不算太高，稍微有点发黑，簪头上是一个小小的如意，纹理清晰，很是精致。 用手掂了掂，稍微有点重量，这个比铜板值钱多了。 “我看看你的。”小桃说。 小满把自己的递给她，她接过去看了看说：“你的如意头比我的桃花大。” “那我和你换”小满问。 小桃犹豫了一下说：“我才不和你换，你又不叫小桃。” 小满无奈，接过她的簪子看了看，由衷赞道，“你的这朵花真漂亮。” “漂亮吧”小桃开心起来。 把完够了，后面又开始商议这东西藏在哪里。 “这首饰是戴不得的。咱们这等身份忽然得了这么精致的银簪，会遭人嫉妒的，小心收起来吧。”小桃冷静下来后说。 小满也赞同。她俩人根基尚浅，还是少惹事为妙。 小满用帕子再把簪子小心裹起来，和钱一起放进泥罐子里，藏到床下。 想了想又怕铜钱把簪子压坏了，又把泥罐子掏出来，把自己的旧衣撕了一条袖子下来，重新缠了一下，再放进罐中。 心中打算下次再去后门买东西的时候，问问货郎，有没有盒子卖，她要把簪子装到盒子里。 小桃也藏好了。 小草在外面使劲拍门：“你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让我进去。” 两人咧嘴，唉哟，把她给忘了。 小桃赶紧开门把她让进来，小草气哄哄地进了屋子，眼睛到处看了一下，摔摔打打的上床睡觉了。 吹熄了灯，小桃上了小满的床，两人悄悄地咬耳朵。 “有了这个钱，咱们冬日里不会太难过了。到时候买些棉絮，把被褥弄得厚实些，再备些炭，晚间烧烧炭盆，不管咋说，先把这个冬天捱过去。”小满说 “我的傻妹妹，这点子钱哪够做这许多事。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更是不够使。”小桃说完，叹了口气。 过了几日，天渐渐转凉了，院子里用热水的需求就更多了，她们这些粗使丫鬟，除了日常打扫卫生的活计又多了一个帮着提热水的活儿。 主子洗漱的时间早，丫鬟婆子就更早。这些热水是给粗使的婆子和三等小丫鬟使的。 她们先用热水收拾妥当了，再去大厨房提水给主子和上面的大丫鬟用。 所以卯时初，也就是五点钟，小满三人就起了床，迷迷噔噔穿上衣服，用冷水擦一把脸就往大厨房跑，去给婆子丫鬟们抢热水。 三个房的粗使丫头们都堆在门口，挤做一堆，等着厨房娘子给装热水。 大厨房在府里最西面，离大房和二房更近些，离四房远些，小满三人来得稍晚，挤都挤不进去。 三丫在偏厦朝她们招手。 她们趁其它人不注意，悄悄绕到偏厦，三丫给她们预备了三桶热水。 三人小声道了谢，拎着桶绕了另一条道回四房。 这一桶水很重，木桶本身也有重量，三人走得踉踉跄跄的，但却不敢耽搁，要是走得慢了，热水凉了就没用了，只能咬牙往回去。 到了正院门口，小桃停下来把水桶交给海婆子。 小满不停留，拎着水桶，从青石小路往东面去，小草往西面去。 小满走到四少爷院门前，把水桶交给小星。 “知道你是个好的，谢谢你啊。”小星给了她五个大钱。 “小星姐姐，这本就是应该做的，不用了。”小满推拒。 “拿着吧，这大冷的天，早起实在恼人，润肤的脂油也得多擦些，总有用处。”小星裹紧袄子进去了。 小满回到正院门口，小桃微跺着脚在等她。 “等我做甚”小满奇道。 “不是等你，我是看看那两个懒东西啥时候来，能不能挨骂。”小桃悄声笑道。 正院人多，用的热水也多，所以要三桶热水，如今只得一桶，正不够使。 “你等吧，我要回了。”小满不和她纠缠，往夹道院走。 吃早饭时间是辰正，也就是七点，她们吃过早饭开始正式上工，所以她要回去暖和暖和，再洗漱一下。 小桃想了想觉得没意思，见小草也回来了，就和她们一起回去了。 三人用手指沾着青盐刷牙，用冰死人的水漱了口。 小满这两天有点上火，眼角里有眼屎，她怕刚刚走马观花没洗干净，这会儿把布巾投在盆里，认真洗脸。 “你不嫌凉啊”小桃开始梳头发，她不打算洗了，水太冰人了。 “我怕眼屎洗不干净。”小满洗完脸，坐在床上，拿出那瓶货郞赠送的脂油抹脸。 “还没用完吗”小桃问。 “不剩几回了，一共也就一指甲盖厚。”小满抹完收起来，“马上就得买了，这种脂油多少钱啊” “十个大钱吧。” “啥”小满惊呼：“那个货郎要二十个大钱，还好我当时想着回来问问你，所以才没买，不然亏大发了。” “那倒也不是，人家老远的带到这来，不挣你点钱也不划算啊。” 小满细想也确实是。 “哦，对了，才大娘子说她有门路能买一些旧棉絮，花些钱重新弹一弹，加到咱们的被褥里，保准能暖暖和和地过上这个冬天，你要不要一起买”小满问小桃。 “多少钱一床” “300钱。” “可真贵。”小桃咋舌，“我去问问三丫要不要，秋莺应该不用咱们管。小草你要不要” “我想想。”小草转了下眼珠说。 小满自己梳了两个丫髻，简单易梳，用两根灰色的布带一绑，完事。 小草仔细梳了个环髻，在用过的水盆上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 “要是有一面铜镜就好了。”小草念叨。 渔夫的老婆最开始就想要一个洗衣服的木盆，小满心想。 她端了水盆把水泼到院中的树下。 婆子们都陆陆续续往大厨房去了。 小桃锁好房门，三人也往大厨房去吃早饭。 干了一上午的活，把四房范围内路上、院门口都扫干净后，小满又跑去针线房学手艺。 下午就在院门口接活，刚接了个去厨房要燕窝的活回来，就被小星叫进了主院。 下午阳光正好，晒在天井里，四少爷正拿着毽子在踢，但他年龄小，肢体还不协调，像一个刚组装完成的机器人一样，毽子落了地，脚才赶过去，只能把毽子踩在地下。 另有主院的两个三等丫鬟陪在他身边。 “四少爷，奴婢踢给你看好不好“四太太院中三等丫鬟水月陪着。 四少爷并不理会她，仍然固执地踢着毽子。 但看着并无多少乐趣，踢了一小会儿就不肯踢了，要进屋去找娘亲。 “四少爷，四太太现在忙着呢，你在外面再玩一会儿好不好”水月赶紧把他抱起来哄。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找娘亲。”四少爷在水月怀里打挺，水月差点脱了手。 “四少爷，你听话，奴婢陪你玩点别的吧，咱不踢毽子了。”小星上前说。 “玩什么”四少爷来了兴趣。 小星把他抱到地上，说：“咱们跳白索，好不好” “不好。”四少爷嘟着嘴。 “那，骑马” “不要。” 小星连提了五六种游戏都被四少爷否定了。 小满略懂缘由，这些都比较考验肢体协调能力，说白了，适合六七岁以上的孩子玩，四少爷还小，他玩不好，所以提不起兴趣。 围着的小丫鬟们鼻尖都有点冒汗。 “小星姐姐，烦你找两根不扎手的棍子来，我陪四少爷做耍。”小满挺身而出。 “好。”小星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四少爷记性还挺好，竟认出了小满，说：“我要和她玩。” 小星赶紧去找了两根细细长长的桃木根，上面很光滑。 一般家户里会摆几枝桃木，取个避邪的意思。 “四少爷，奴婢叫小满，咱们玩扶木棍的游戏好不好”小满蹲下身对四少爷说。 四少爷乌溜溜的眼珠望着她。 “就是咱俩一人扶一根棍子，然后同时放手去扶对方的棍子，谁的棍子保持不倒，谁就赢了。”小满看他不理，继续说。 这个时间段的孩子已经开始了秩序敏感期，他指着她，让她进入他的秩序，这让他很满意，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小满明显感觉到那几个丫鬟松了口气，原来是陪玩陪累了，才把她叫进来。 也是，她们已经不是真的小孩子，这孩子也不是她们的孩子，哪里愿意陪他玩。 小满示意四少爷走到青石砖上，两人相对持棍而立。 “开始。”小满说完，放开手中的棍子就往四少爷那边跑。 四少爷愣愣地站在原地。 “四少爷，奴婢往你这里跑的时候，你要放开这个棍子去扶我那根，保证棍子不倒才是做的棒。” “什么是棒” “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小满回去扶起自己的棍子说：“那重新开始可好” 四少爷点头。 “开始。”小满发令。 两个互相往对方的棍子处跑，并扶住了棍子。 “四少爷真棒，你是最厉害的。”小满笑着夸奖。 “开始。”四少爷露出了害羞的笑容说。 两人互相去扶对方的棍子。 “太厉害了，四少爷真是勇敢的少年。”小满夸奖。 “四少爷好厉害啊，你是最最最棒的。” “哇，四少爷你是最勇敢的少年，真棒。” 四少爷边跑边咯咯咯笑。 跑了一刻钟，小满感觉比自己一个人打扫了整个四房的卫生还累。 不但需要短途折返跑，还要不停输出夸奖。 幼师，这真不是人干的职业。 没想到上辈子逃脱了，这辈子又补齐了，话说谁帮她选的倒霉专业啊。 罗嬷嬷站在正房门口笑着朝她招手。 “四少爷，小满累了，咱们歇一歇，喝口水可好”小满微喘着气商量。 四少爷小脸跑的红扑扑的，眼睛一眨一片细碎的小星星。 他点了点头，去了罗嬷嬷身边。 “芮哥儿，可累了你娘亲唤你进屋去喝口水。”罗嬷嬷拿着汗巾伸进四少爷的后脖领子擦了擦，又换了一个新的，重新塞进衣服里。 小星过来抱起他掀帘进屋了。 “这一对铃儿是四夫人赏的，你拿了去吧。”罗嬷嬷拿出一对黄金做成的小金铃铛给她。 这对金铃铛是用两股钗做的尾。 “谢四夫人赏，谢谢罗嬷嬷。”小满行礼后伸手接过。 这应该是属于工艺品范畴，前面的铃铛还有一个小铃舌，但是估计还没有后面的两个钗柄重。 “素了些，明日便戴上罢。”罗嬷嬷看了看她的灰色发带说。 “是。” 小满退了出去。 出了院子才觉得自己的时间竟然这么值钱，只是带孩子玩了一刻钟，就得一对金饰。 她没出息的想要跳起来了。 压着兴奋回了院子，小草和小桃已是回来了。罗嬷嬷说小福和小秀惫懒，罚她们下午值勤。 小草正拉着小桃说着什么，满面喜色，小满一惊，这孩子遇到啥事了，这么高兴。 小草看她进来更兴奋了，“小满，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了谁。” “我看见了大少爷，萱大少爷。可俊俏了，比我们村进学的学子要俊俏多了，天上的神仙也就长这样吧。” 想多了，天上的神仙俊俏的可不多。 小满想起来，大少爷，还未曾娶妻。 “大少爷都19了，咋还没娶妻啊“小满问。 小草耷拉下脸，坐在床上。就小满这人无趣，都不问问她在哪里见的。 “大少爷订了亲了，原本去年应该过门的，但是去年她母亲故去了，要守孝三年，可能要后年才能嫁过来。”小桃说。 “啊”小满啧舌，这运气差了点，“大少爷能等对方守孝三年，那对方家条件肯定不差吧，是哪家啊” 她虽然对京城中的人家都不甚了解，但是多听听，多记记，总也没错。 “不知道。”小桃摇头，这个她还真不知道，“不过，听了一耳朵，说是大少爷和未来的大少奶奶自幼相识，甚有情谊，现在身边都没有放通房丫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