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血染散关，薪火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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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散关内，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染上一层凄厉的绛红。 寒风卷着雪沫，裹挟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呜咽着穿过空寂的街巷。 曾经喧嚣的战场，此刻只剩下零星的金铁交鸣与垂死的呻吟。 叶凌云背靠着一堵被血浸透的断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他手中的钢刀早已卷刃，黝黑的枪身被血污和烟灰覆盖，沉重的枪尖无力地垂在染血的雪地上。 身边，曾经的三千黑甲铁骑，如今只剩下不足百人。 他们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却依旧如同磐石般围成一个残破的圆阵，将他们的秦王死死护在中心。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绝望，但眼神却燃烧着最后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保护王爷！”刘甲嘶吼着，声音沙哑如破锣，他左臂齐肘而断，仅存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柄缺口累累的钢刀，挡在叶凌云身前。 他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叶家军和金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保护王爷！”剩余的将士齐声低吼，声音虽微弱，却带着叶家军不屈的军魂！ 他们用残破的盾牌，用折断的长矛，用血肉之躯，构筑着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这道防线，在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金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完颜麟亲率的金国精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步步紧逼，刀光闪烁，杀气腾腾！ “叶凌云！”完颜麟的声音如同寒冰，穿透风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放弃吧！负隅顽抗，徒增伤亡！本王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一个痛快！” 他站在阵前，玄黑金狼战甲上也沾染了血迹，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阵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连续数日的惨烈巷战，叶凌云展现出的顽强、狠辣与惊人的个人武力，远超他的预期！ 这个年轻人，竟能凭一己之力，在重重围困中支撑这么久，硬生生用金军上千条性命，铺就了这条通往绝境的血路！ “虎父无犬子……”完颜麟心中低叹，脑海中闪过叶擎苍那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又闪过叶啸天那如同擎天巨柱般的威压，“叶家……当真是我大金克星！叶啸天、叶擎苍、叶凌云……三代人，皆是枭雄！此子不除，大金永无宁日！” 他眼中最后一丝欣赏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叶凌云必须死！此子绝不可留！ 叶凌云艰难地抬起头，透过人墙的缝隙，望向完颜麟。 他脸上沾满血污，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带着一丝嘲讽的冰冷： “痛快完颜麟……你怕了怕我……活下去” 他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伟人诚不欺我……咳咳……” 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只可惜……我……退无可退……也……疲了……”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 他天生神力，更有赵婉儿渡入的先天一气护体，但终究是血肉之躯！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搏杀，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 意识开始模糊，记忆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穿越而来，从临安城那个装疯卖傻的纨绔世子，到岭南苍梧郡励精图治的秦王…… 赵婉儿温柔的笑靥，阿箬清脆的呼唤“爹爹”，叶芷青慈爱的目光，宁宸轩、沈梦溪、段明月、岳飞……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 “婉儿……阿箬……”他心中涌起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他还没看到孩子出生，还没看到苍梧大学建成，还没看到蒸汽机轰鸣着驱动巨轮……他还有太多太多未竟的理想！ “至少……娶妻了……当爹了……弥补了上一世的遗憾……”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释然的弧度，“宁宸轩……沈梦溪……他们会……继续走下去吧……格物院的火种……不会灭……” “王爷！小心！”刘甲凄厉的嘶吼将他拉回现实！ 完颜麟动了！ 他如同扑食的猎豹，身形快如鬼魅，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致命的弧光，直刺叶凌云心口！ 他身后的金军精锐也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了上来！ “保护王爷！”刘甲目眦欲裂，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叶凌云向后一推，自己则如同疯虎般迎向完颜麟的刀锋！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清晰刺耳！ 刘甲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他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弯刀，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解脱和……对叶凌云最后的担忧。 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珍……重……”随即，轰然倒地！ “刘甲——！”叶凌云发出野兽般的悲吼，眼睁睁看着这位忠诚的悍将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 他想冲上去，身体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杀！”残余的叶家军将士发出最后的怒吼，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数倍于己的金军！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那道残破的防线，瞬间崩溃！ 完颜麟拔出弯刀，看也不看倒下的刘甲，冰冷的眼神锁定叶凌云，一步步逼近。 完颜宣紧随其后，脸上带着残忍的兴奋。 叶凌云勉强支撑着身体，摇摇欲坠。 他看着步步紧逼的完颜麟，看着周围浴血奋战、一个个倒下的袍泽，心中一片死寂。 “人力……终有竭……”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对自己说，也仿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缓缓举起卷刃的钢刀，指向完颜麟，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战意，“来……战！”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霹雳火”的恐怖巨响，如同九天惊雷，猛地在大散关东侧城墙处炸响！ 地动山摇！碎石如雨点般激射！ 坚固的关墙，竟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厮杀瞬间停滞！ “什么情况！”完颜麟猛地转头，望向爆炸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是什么力量！竟能一击破城！ “报——！！”一名金军斥候连滚带爬地冲来，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王爷！不好了！城外……城外出现一支大军！打着‘叶’字旗！他们……他们用一种会喷火的巨筒！一炮……就轰塌了城墙！” “叶字旗！喷火巨筒！”完颜麟瞳孔骤然收缩，“岳飞！是岳飞！他……他怎么会这么快！那喷火巨筒……难道是……” 他猛地想起赵如烟曾展示过的“大乾神炮”图纸！ 难道叶凌云……也造出来了！ “王爷！挺住啊——！”一声如同虎啸龙吟般的怒吼，穿透烟尘，响彻云霄！带着无尽的焦灼与决绝！ 是岳飞！ 烟尘稍散，只见豁口之外，一支黑色铁骑如同怒涛般汹涌而入！ 为首一员小将，身披玄甲，手持一杆寒光闪闪的霸王枪，正是岳飞！ 他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叶家军援兵！ 他们手中，赫然端着一种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长筒状武器——燧发枪！ 更有数门架设在简易炮车上的、冒着青烟的粗壮铁管——火炮！ “开火！”岳飞目眦欲裂，看到阵中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叶凌云，心痛如绞，毫不犹豫地下令！ “砰砰砰——！” “轰隆——！” 燧发枪喷吐出致命的火焰，铅弹如雨点般射向金军！ 火炮再次轰鸣，炮弹在密集的金军阵中炸开，血肉横飞！瞬间将金军的阵型撕开一道口子！ “援军！是援军！” “岳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残余的叶家军将士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呐喊！ 完颜麟脸色剧变！岳飞的出现，那恐怖的炮火，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杀叶凌云！快！”他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杀意，不再犹豫，猛地扑向近在咫尺的叶凌云！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绝不能让叶凌云活着与岳飞汇合！ 完颜宣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两人如同两道闪电，直刺叶凌云！ 叶凌云看着岳飞率军杀入，看着那熟悉的霸王枪，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援军……终于到了……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那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瞬间消散。 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就在他倒下的瞬间，完颜麟的弯刀，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噗嗤！” 冰冷的刀锋，穿透皮甲，撕裂血肉，直抵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叶凌云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放大。 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正从胸口那个破洞中飞速流逝。 剧痛不，那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仿佛灵魂正被缓缓抽离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 他看到了完颜麟近在咫尺、充满杀意与一丝复杂情绪的脸。 看到了岳飞目眦欲裂、疯狂冲来的身影。 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洁白，冰冷，如同送葬的纸钱。 意识开始模糊，听觉却异常清晰。他听到了金军的惨叫，听到了燧发枪的爆鸣，听到了火炮的轰鸣，听到了岳飞撕心裂肺的怒吼：“王爷——！” 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眼前的光景开始旋转、褪色，最终定格在一片温暖的橘黄色光芒中。 那似乎是苍梧郡蒙学堂的烛火，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在耳边回荡：“……知识就是力量……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他仿佛看到了阿箬坐在明亮的玻璃窗下，皱着眉头演算着算术题，小脸上满是认真。 看到了赵婉儿温柔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看到了格物院里，蒸汽机的原型机在沈梦溪的调试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缓缓转动起沉重的飞轮…… “婉儿……阿箬……孩子……”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一丝温柔的笑意，悄然浮现在他沾满血污的嘴角。 “对……不起……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 “但……苍梧……交给你们了……” “薪火……不灭……” 最后一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野心、不屈与温柔的眸子，缓缓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黯淡，倒映着大散关上空，那片被炮火与硝烟染红的、铅灰色的苍穹。 北境的风雪，呜咽着，卷起地上的血沫与尘埃，仿佛在为这位年轻的秦王，奏响一曲悲怆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