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根基动摇，北境新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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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郡。 窗外是岭南冬日难得的暖阳，透过新装的玻璃窗，洒下斑驳的光影。 然而，端坐于书房内的叶芷青，手中紧紧攥着一叠薄薄的绢纸，那是通过仅存的、最为隐秘的渠道，九死一生才传递回来的密报。 每一张纸上，都记录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消息。 她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深藏眼底的、被彻底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骇然！ “临安西郊，三号驿栈被捣毁，掌栈及七名核心人员……尽数殉职！” “江南道，‘锦绣庄’连同下属十二家分号被查封，账房、掌柜悉数下狱，库银、货物……充公！” “淮南路，‘听雨楼’等四处情报点被拔除，二十七名暗桩……失去联系，恐已遭不测！” “北地三州，所有以‘叶’氏商行为掩护的物资转运通道……被彻底切断！” …… 一条条，一件件！ 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剜在叶芷青的心头！ 这些驿站、商行、情报点，是她以“阳天君”的身份，耗费数十年心血，投入巨量金银，借助叶家军的影响力，如同蜘蛛织网般，一点点在大乾境内构建起来的庞大体系！ 它们不仅是获取朝廷动向、各地情报的耳目，更是支撑苍梧郡初期发展、输送紧缺物资、周转巨额财富的生命线！ 如今，却在短短月余时间内，被人以雷霆万钧之势，连根拔起！ 手段之狠辣，时机之精准，范围之广泛，令人胆寒！ 这绝非寻常的朝廷清查，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针对性极强的斩首行动！ “谁！到底是谁！” 叶芷青猛地将密报拍在紫檀木书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素来沉稳如山，此刻却难以抑制胸中翻腾的怒火与惊悸。 “赵楷他绝无此等魄力与手腕！ 李师宪一个固守陈规的老朽，岂能看穿我布下的迷局！” 愤怒之余，是更深的心惊。 对方不仅精准地找到了她所有核心节点，更能调动如此庞大的力量同时发难，其在大乾朝廷内部的渗透力和掌控力，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这完全超出了她之前的预估！ 她太大意了！太过专注于岭南的经营，却忽略了临安那个看似由赵楷坐镇的朝堂之下，潜藏的汹涌暗流！ 这一记闷棍，打得她措手不及，几乎动摇了她经营半生的根基！ 财富的损失尚可估量，但情报网络的瘫痪，使得苍梧郡对外的耳目瞬间变成了瞎子、聋子！ 这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叶凌云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带着伤后初愈的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冷静。 他显然也收到了风声，目光落在姑母手中那叠密报和那张失色的脸庞上，心中已然明了。 “姑姑，”叶凌云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叶芷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密报递给叶凌云，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凌云，你看看吧……我们……成了睁眼瞎了。还有……钱路也断了七成。” 叶凌云快速浏览着密报，眉头微蹙，但并未像叶芷青那般失态。 他放下绢纸，抬眼看向叶芷青，目光深邃：“姑姑，不必过于焦虑。我怀疑……一个人。” “谁”叶芷青立刻追问。 “赵如烟。”叶凌云吐出这个名字，语气肯定。 “赵如烟”叶芷青微微一怔，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低眉顺眼跟在赵婉儿身后、姿容绝色却气质阴郁的婢女形象。 “那个……黑冰台的首领赵峥的私生女” 她蹙起秀眉，“我知道她有些手段，黑冰台也确实难缠……但仅凭她，能有如此能量我那些据点，隐藏之深，连赵峥在位时都未能察觉……” 叶凌云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苍梧郡熙熙攘攘的街景，声音低沉：“姑姑，你低估她了。 当日临安虞姬庙外，我与婉儿遇刺，幕后主使便是她。 她当时的眼神……那种隐藏在平静下的刻骨恨意与疯狂，我至今记忆犹新。 此人隐忍至极，野心勃勃，绝非池中之物！ 赵楷上位，李师宪复出，这背后若没有一只更强有力的手在推动，绝无可能如此顺利。 而这只手，极有可能就是赵如烟！ 她利用赵楷的懦弱，架空皇权，再利用李师宪的权欲和才干，来推行她的意志！” 叶芷青闻言，脸色愈发凝重。 她回想起关于赵如烟的零星信息，以及黑冰台那些无孔不入、行事诡秘的作风。 若真如叶凌云所料，那此女的心机与手段，确实远超她的想象。 “恨……确实能让一个人变得可怕。” 她喃喃道，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自己纵横商海、周旋朝堂数十年，竟在一个婢女身上栽了如此大的跟头！ “如今钱路被断，情报网瘫痪，我担心……” 叶芷青看向叶凌云，眼中流露出罕见的忧虑。 苍梧郡建设如火如荼，每日消耗巨大，虽然本地产业开始盈利，但骤然失去外部输血，难免捉襟见肘。 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对外的眼睛和耳朵，未来应对朝廷或金国的动向，将极为被动。 叶凌云转过身，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意：“姑姑，你多虑了。断了的，不过是过去的旧路。你看这苍梧郡……” 他伸手指向窗外，“水泥大道四通八达，工坊林立，商贾云集，玻璃、白糖、肥皂、精盐……哪一样不是抢手货 财富，正在这里自发地汇聚、生长！ 我们不再需要依赖外部输血，苍梧郡本身，就是一个能造血的强大心脏！” 他的目光灼灼，充满自信：“至于情报……旧的网络被毁，固然可惜，但也让我们看清了对手。 我们可以建立新的、更隐蔽、更高效的渠道。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力量， “真正的‘情报’，来源于民心所向！当我们所行之事，惠及万千黎民，当我们所建之制，深入人心，这天下百姓，便是我们最广泛、最可靠的眼睛和耳朵！ 赵如烟能拔掉我们安插的钉子，难道还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叶芷青怔怔地看着侄儿，看着他脸上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睿智，心中的焦虑与阴霾，竟真的被这番话语驱散了不少。 是啊，苍梧郡的生机勃勃是真实的，百姓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拥护更是真实的！ 这比任何金银和密探，都是更坚实的根基！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往日的从容与精明，无奈地笑了笑：“也罢……或许真是我老了，习惯了过去那套经营模式。 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得跟着你这侄儿，学学新东西了。 感觉什么事情到了你面前，再大的风浪，也掀不翻你这艘船。” 叶凌云走到叶芷青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而坚定：“姑姑，您不是老了，您是关心则乱。 快过年了，您就安心休息休息，好好过个年。岭南的天，塌不下来。一切……有我。” 北境，御金关。 朔风如刀，卷起关墙上的积雪，拍打在值守士兵冰冷的玄甲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城内，最后一批准备南迁的叶家军家眷正在紧张地收拾行装，准备踏上前往岭南的漫长旅程。 关外，远山覆雪，天地苍茫，隐约可见金军游骑活动的痕迹，提醒着这里依旧是随时可能爆发血战的前线。 帅府之内，烛火通明。 岳飞一身戎装，未戴头盔，露出年轻却已刻满风霜之色的脸庞。 他端坐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手中捧着的，并非兵书战策，而是一本装帧简陋、却被他视若珍宝的小册子，叶凌云亲笔撰写并命人快马送来的《人民群众指导纲要》。 他已经反复研读了无数遍，册子的边角都已磨损。 此刻，他再次翻开，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那些朴实无华却振聋发聩的字句： “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 “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民心所向，胜之所往。”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闪电，劈开他脑海中固有的、源于传统兵法的认知壁垒！ 他回想起在北境看到的景象，那些面黄肌瘦、却在叶家军路过时偷偷塞来热饼的百姓。 那些失去儿子、丈夫，却依旧默默为大军缝补军衣、照顾伤兵的妇人；那些在金军铁蹄下家破人亡、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流民…… 过去，他受王爷教诲，知道要爱护百姓，但更多是将百姓视为需要军队保护的弱者，是后勤的来源。 而手中的这本《纲要》，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它告诉他，百姓不是累赘，不是被保护的对象，而是力量的源泉，是胜利的基石！ 军队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而是来自人民、服务人民的子弟兵！ “王爷……真是天纵奇才！” 岳飞放下《纲要》，深吸一口口冰凉的空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留守北境的意义！ 这不仅仅是为了断后，更是要他将这种全新的思想，在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播下种子！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御金关周边广袤的区域。 这里生活着无数在夹缝中求生存的百姓，他们受尽了金军的劫掠和朝廷苛政的盘剥！ 他们渴望安宁，渴望生存！ “动员人民……团结群众……” 岳飞低声自语，一个清晰而宏大的战略蓝图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他要做的，不再是单纯地守关、杀敌。 他要走出关隘，深入到村庄、集镇中去！ 要向百姓宣讲叶家军的理念，讲述岭南正在发生的变化，讲述那个“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器，幼者有其学”的“桃源”梦想！ 要帮助百姓组织起来，抵抗小股金军的骚扰，恢复生产，甚至…… 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拥护叶家军理念的秩序！ 这将是一条远比冲锋陷阵更加艰难、却也更加根本的道路！ 但岳飞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情与信念！他仿佛看到，千千万万的百姓被发动起来，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那将是比任何精兵强将都更强大的力量！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身旁那柄沉甸甸的霸王枪。 冰凉的触感传来，却让他感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 这柄枪，承载着老秦王“护国安民”的遗志，也承载着秦王叶凌云开创“天下为公”新路的宏愿！ 而他岳飞，就是这信念的继承者与执行者！ “王爷，小飞……必不负所托！”年轻将领的目光望向南方，坚定如铁。 他知道，在南方的苍梧郡，王爷正在缔造一个崭新的世界，而在北境的冰天雪地中，他则将点燃另一场更为深刻、更为波澜壮阔的变革之火！ 这火种，将以“人民”之名，燎原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