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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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木可儿和陈萱儿这两个西夏女子，叶芷青并无太多私人情感。 认陈萱儿作女儿这念头在她心中并无波澜，不过是为了成全侄儿叶凌云，或者说，是为了成全那个被侄儿慧眼识珠、收入麾下的青年才俊，宁宸轩。 她确实没想到，叶凌云竟能将心高气傲、素有“临安麒麟儿”之称的宁宸轩招揽至麾下。 岭南，那穷山恶水、瘴疠横行之地，绝非什么好去处。 但若有宁宸轩这等智谋深远、才情卓绝的人物辅佐，叶芷青心中那份对侄儿未来的忧虑，竟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 宁宸轩的能力，她看得分明，那绝非池中之物。 “凌云，”叶芷青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明日我便下懿旨，认陈萱儿作义女。再让赵峥给她封个公主之位吧。”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而非册封一位敌国将门之女为大乾公主。 叶凌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那便谢谢姑姑了！” 他明白，这不仅是为宁宸轩解决身份难题，更是替宁宸轩完成了一桩心事。 宁宸轩若能娶一位“公主”，即便是名义上的，对其父礼部尚书宁致远而言，也是天大的颜面。 这，也算是他对宁致远的一点补偿吧。 中秋诗会上，是他将宁致远拖下水，使其与大皇子彻底交恶。 以赵泽睚眦必报的性子，宁致远这礼部尚书的位置，恐怕已是干到头了。 叶芷青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深邃：“陈萱儿……终究是西夏大将军陈霸元的掌上明珠。 陈霸元在西夏的地位，堪比秦王在大乾。西夏虽地瘠民贫，却能在金、乾两大强国夹缝中屹立至今，陈霸元此人，功不可没。”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只是不知，那位威震西夏的陈大将军，得知爱女成了我大乾的公主，会作何感想” 叶芷青放下茶盏，目光转向叶凌云，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深沉的探究：“凌云，” 她的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姑姑问你，若有朝一日，你真的手握无上权柄，执掌生杀予夺，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兀，叶凌云微微一怔。 他看向姑姑，那双眼睛清澈而锐利，没有丝毫玩笑之意。 他知道，姑姑绝不会无的放矢。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目光坦然地迎向叶芷青，声音清晰而坚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缓缓道出这十二字，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根植于心的信念，“若真有那一日，凌云必当竭尽所能，护佑一方黎民，让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但……” 他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一丝对自由的向往，“这并非凌云所求，若有选择，凌云更愿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寄情山水，与家人相伴，与知己同游。 如今所做的一切，无论是世袭罔替，还是谋划岭南，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为了在这虎狼环伺的临安城，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为自己，为爷爷，为秦王府……争一条活路。” 这番话，发自肺腑，毫无矫饰。 叶啸天听着，浑浊的眼中泛起欣慰与心疼交织的复杂光芒。 他伸出手，粗糙而温暖的大掌轻轻覆在叶凌云的手背上，那布满老茧的指节传递着厚重的力量与无尽的慈爱：“好……好一个‘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英雄迟暮的喟叹，“爷爷……爷爷以前看走了眼，没发现我孙儿竟有如此胸襟！如今……爷爷只盼你能平安喜乐，一世无忧。什么宏图霸业，什么滔天权势，都不及我孙儿好好活着重要！ 只可惜……爷爷没能为你铺就一条更平坦的路……” 话语中充满了对过往的遗憾和对孙儿的深深愧疚。 叶凌云感受到爷爷掌心的温热和那份沉甸甸的爱护，心中酸楚难言。 他反手紧紧握住爷爷的手，声音带着深深的歉意：“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是孙儿不孝，以前不懂事，让您操碎了心，惹了无数麻烦……孙儿……孙儿愧对您！” 这声“愧对”，既是对原主过往荒唐的忏悔，也是对自己未能更早醒悟的遗憾。 叶芷青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情深意重的祖孙二人，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自己那六位英年早逝、马革裹尸的兄长，想起了秦王府曾经的赫赫威名与如今的如履薄冰。 若是兄长们还在……何至于让老父垂暮之年还要为孙儿的安危殚精竭虑 一股强烈的恨意和对赵峥的怨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她紧握的指节微微发白，在心中无声地呐喊：“赵峥！你为一己私欲，害我兄长，毁我叶家！此仇不共戴天！六哥……你放心，芷青拼尽一切，也定会护住凌云这条血脉！”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转向叶凌云，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究：“凌云，你对宁宸轩……如何看” “宁宸轩”叶凌云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真诚的赞赏之色，“他啊……是个难得的人才！品性高洁，才情卓绝，更难得的是胸有丘壑，谋略深远。 在临安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有他在我身边出谋划策，是我的一大助力，也是我前往岭南不可或缺的臂膀。” 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超越主从关系的真挚：“不过，抛开这些身份和利益……姑姑，我其实更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 “朋友”叶芷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在这个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的时代，一个世子，尤其是一个即将继承王位的世子，主动提出与幕僚做“朋友”，实在罕见。 “是啊，朋友。”叶凌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和向往，仿佛穿越了时空，“就像……就像当年在大学……是学堂里，同窗之间，志趣相投，可以一起读书论道，可以一起纵马江湖，可以推心置腹，可以患难与共……没有身份的桎梏，没有利益的纠葛，只因为彼此欣赏，彼此信任。” 他看向叶芷青，眼神清澈，“哪怕我是秦王世子，哪怕他日我承袭王位，在我心中，宁宸轩，首先是宁宸轩这个人。我更希望他能叫我一声‘凌云’，而非‘世子殿下’。” 他进一步解释道，语气中带着由衷的钦佩：“宸轩兄此人，不畏世俗偏见，敢以礼部尚书之子的尊贵身份，力排众议，执意要娶一位花魁为妻。 这份不随波逐流、坚守本心的胆识与魄力，在这个时代，何其难得！ 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我叶凌云敬佩！更何况，他与我年纪相仿，若能抛开身份，引为知己，岂不快哉”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如同温暖的春风，拂过内厅。叶啸天看着孙子，眼中满是欣慰。叶芷青则若有所思。 而此刻，在厅堂一侧，那扇描绘着水墨山水的巨大紫檀木屏风之后，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屏息凝神地站立着。 正是宁宸轩！ 他奉叶芷青之命在此等候，却无意中将厅内的对话尽收耳中。 当听到叶芷青为了成全他和陈萱儿，竟要认陈萱儿为干女儿，甚至请旨封其为公主时，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震惊莫名！ 他万万没想到，叶凌云为了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已远远超出了“幕僚”的范畴！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深深的感激，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膛。 而当叶凌云那番关于“朋友”的肺腑之言传来时，宁宸轩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朋友世子殿下……竟视他为朋友视他为可以平等相交、推心置腹的知己 在这个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的世界里，这番话如同惊雷，劈开了他心中固有的藩篱！ 他想起叶凌云中秋诗会上的惊世才华，想起他智斗群臣、夺回家财的雷霆手段，想起他谋划岭南的深谋远虑，更想起他此刻这番毫无矫饰、赤诚坦荡的话语…… 一股前所未有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叶凌云……他绝非凡俗！ 他胸襟广阔，重情重义，更难得的是，他心中装着“兼济天下”的抱负！ 或许……他才是那个能打破这腐朽朝堂、开创一片新天地的……明主！ 宁宸轩心中那番被大乾官场压抑已久的宏伟抱负，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岭南，那片未开化的土地，或许正是他施展才华、实现理想的舞台！ 就在宁宸轩心潮澎湃，难以自持之际，叶芷青带着一丝了然和促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屏风内外的寂静： “宁家小子，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宁宸轩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烛光下，他清俊的面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红晕，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他走到厅中，对着叶芷青、叶啸天和叶凌云，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草民宁宸轩，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秦王殿下，拜见……世子殿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却清晰有力。 当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叶凌云身上时，那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意、感激，以及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 “宸轩兄，不必多礼。”叶凌云看着宁宸轩，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了然，一丝期待，还有一丝……朋友间的亲近。 这一刻，无需多言。 屏风后的那番话，叶凌云为宁宸轩所做的一切，以及宁宸轩眼中那份燃烧的忠诚与热忱，已经将两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