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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伤的痛，是活的。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密密麻麻钉在腕骨上，再顺着血脉钻进五脏六腑，闷闷地搅。李青禾枯槁的身影蜷在窝棚角落的草铺上，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层比灰烬更厚的死寂。溃烂焦红的右手腕无力地垂在冰冷的泥地上，皮肉翻卷，几个巨大的水泡早已破裂，渗出粘稠的黄水，混着灰烬和血污，凝成一片狰狞的、散发着焦糊恶臭的暗红疮痂。每一次心跳，都扯动那片疮痂，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锐痛。三斤焦黑污秽的棉絮，被她用一块破油布死死裹着，塞在怀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胸口，如同抱着最后一点未熄的余烬。 活路 烧尽了。 “吱呀——” 窝棚破草帘被极其轻微地掀开一道缝隙。 惨白的日头光带着刺骨的寒气灌入。 一个纤细的身影逆着光，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探了进来。 秀秀！ 镇上孙记药铺的学徒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梳着双丫髻，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深陷的眼窝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挎着个半旧的藤编药箱，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箱带，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目光怯怯地扫过昏暗的窝棚，最终……极其凝重地……落在了……草铺上……那个枯槁如鬼的身影……和她垂在泥地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焦红疮痂之上！ “青禾……婶子”秀秀的声音如同蚊蚋，带着巨大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挪进窝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凝固的绝望。 李青禾枯槁的头颅极其僵硬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蒙尘的玻璃，极其缓慢地聚焦在秀秀身上，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没有丝毫波动。 “孙……孙先生……”秀秀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谨慎，枯黄的小手极其僵硬地指了指窝棚外，“……让……让俺来……瞧瞧……婶子的手……”她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恳求，生怕被拒绝。 瞧 瞧这地狱里扒出来的残躯 李青禾枯槁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终究……再无言语。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那只溃烂焦红、散发着恶臭的右手腕……极其僵硬地……朝草铺边缘……挪了挪。 默许。 秀秀如同得到了特赦，枯黄的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她极其迅速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藤编药箱。动作麻利而轻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药箱里，是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散发出浓烈的、混杂着苦涩与清香的草药气息。 清创！ 她极其小心地用一把小巧的、磨得锃亮的铜镊子，极其轻柔地……夹起一团……浸泡在褐色药汁里的……洁净棉团。 触！ 冰凉的、饱蘸药汁的棉团……极其小心地……触碰到了……李青禾手腕上……那片焦红翻卷、粘满灰烬血污的……疮痂！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油滴入冷水的锐响！ 一股混合着剧痛和奇异清凉感的……极致刺激！ 如同冰锥！狠狠贯穿了李青禾冻僵的天灵盖！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从她紧咬的牙关间挤出！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钢针刺穿，猛地绷紧！冷汗瞬间浸透破衣！ 秀秀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巨大的紧张，动作却更加轻柔、更加稳定。枯黄的小手极其专注地操控着铜镊，如同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浸透药汁的棉团极其缓慢地、极其耐心地……擦拭着疮痂边缘的污垢、灰烬和脓血。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短暂冰凉。 看！ 那深褐色的药汁……如同拥有生命！ 极其霸道地……渗透！溶解！ 着……疮痂深处……粘连的……灰烬颗粒！ 更……极其迅速地……覆盖！包裹！ 着……每一处……翻卷的皮肉！每一道……渗血的缝隙！ 脓血和污垢……在药汁的作用下……如同退潮般……被……极其缓慢地……剥离！带走！ 露出了……底下……被灼烤得……通红、甚至隐隐露出白色筋膜纹理的……新鲜……创面！ 痛！ 剥皮拆骨般的痛！ 李青禾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剧烈地波动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自己那片被药汁冲刷出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狰狞创口上！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嘶鸣！ 秀秀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枯黄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极其迅速地换了一块新的、饱蘸药汁的棉团，动作更加轻柔，如同羽毛拂过。深褐色的药汁如同温润的溪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那片暴露的创面。 敷药！ 她从药箱底层极其郑重地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罐。揭开盖子，里面是……一种……呈现出半透明、如同上好琥珀般色泽的……粘稠……膏体！ 散发出……一种……极其浓郁、极其清凉的……奇异药香！ 挑！ 用一根光滑的竹片，极其小心地……挑起……一小块……琥珀色的药膏！ 敷！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 那清凉粘稠的药膏……极其轻柔地……极其均匀地……涂抹在了……那片被药汁清洗干净、依旧在无声渗着淡黄组织液的……焦红创面之上！ 触！ 药膏接触创面的瞬间！ 一股……极其霸道、极其深沉的……冰凉！ 如同……万载玄冰！ 瞬间……镇压了……所有……翻腾的……灼痛！ 更……极其迅速地……向着……骨髓深处……渗透！蔓延！ 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极致……舒——缓——！！！ “嗬……”一声极其压抑、如同被卸下千斤重担的……长气！从李青禾紧咬的牙关间缓缓吐出！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剧烈的波动瞬间凝固！巨大的疲惫混合着一种被这冰凉强行灌注的……虚脱暖流，如同熔岩瞬间席卷了她残破的躯壳！紧绷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囊，极其缓慢地……瘫软下去…… 成了！ 药力……镇压了……地狱之火！ 包扎！ 秀秀极其麻利地剪开一卷洁净的、散发着淡淡阳光气息的白棉布。动作轻柔而迅捷，枯黄的小手翻飞，如同穿花的蝴蝶。温软的棉布极其妥帖地……一层层……包裹住了……那片涂抹着琥珀色药膏的……焦红创口！ 最后，她极其细心地在手腕上方打了一个小巧、牢固的结。 “莫沾水，莫使力，三日后再换药。”秀秀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她深陷的眼窝扫过李青禾枯槁如鬼的脸，又极其迅速地扫了一眼窝棚角落里散落的几片写满炭黑小字的破旧纸片——那是昨夜被风从她怀里吹落的、包裹焦棉的油布一角，上面似乎还粘着些焦黑的棉絮和灰烬。 秀秀枯黄的小手极其自然地……极其小心地……将那些散落的纸片……连同上面粘连的焦黑棉絮……极其轻柔地……归拢起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文字的敬畏。 就在她整理那些污秽纸片时，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一张稍大的、被油污和灰烬半掩盖的纸片角落…… 几行……极其熟悉的……炭黑小字……极其突兀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麦豆轮茬……隔年休耕……棉田深翻……沤草肥田……” 字迹！工整！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 这……这分明是……农书上的句子！ 秀秀深陷的眼窝里瞬间闪过一丝巨大的惊疑！她极其小心地……极其迅速地将那张油污的纸片……翻了过来！ 背面！ 赫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用极其细小的炭黑字迹……工整抄录的……文——字——！ 字迹……与那些散落的耕作笔记……如出一辙！ 但……内容…… “《农桑辑要》……卷三……田制篇……轮作之法……其要有三……” 秀秀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劈中，枯黄的小脸瞬间褪尽血色！深陷的眼窝因极致的震惊而瞪得溜圆！她枯树皮般的手死死攥着那张油污的纸片，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短促气音！ 她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 如同燃烧的探照灯…… 死死地…… 钉在了…… 李青禾枯槁如鬼、此刻正因药力而陷入短暂昏沉的…… 脸——上——！！！ “婶……婶子”秀秀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颤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这……这字……这轮作之法……”她枯黄的手极其僵硬地举起那张油污的纸片，声音陡然拔高，裹挟着滔天的惊骇和一种近乎荒谬的疑问： “……载……载于《农桑辑要》！县学……孙先生……案头……就……就有此书！您……您……”她深陷的眼窝死死钉着李青禾深陷的眼窝，仿佛要从中挖出深埋的真相： “……无师……自通——！！” “轮作之法载于《农桑辑要》，娘子无师自通——！！” 这石破天惊的诘问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 狠狠砸碎了窝棚里短暂的……死寂！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中！猛地一颤！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药力带来的昏沉瞬间被巨大的、冰冷的惊骇撕裂！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块，极其凶狠地……钉在了……秀秀手中……那张……油污的纸片之上！ 字！ 她认得！ 那是……她……用枯槁的手指……蘸着灶底冷灰……在油灯豆大的光晕下……一字……一字……抄录的……命根子！ 是……她从……那本……早已被翻烂、被虫蛀、被陈年霉味浸透的……残破书卷里……抠出来的……活路！ 《农桑辑要》 县学孙先生案头就有 无师……自通！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示众的冰冷窒息，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将她胸腔里那点虚脱的暖流冻僵！凝固！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被撕裂的惊骇剧烈地翻涌着！她想否认！想将那纸片撕碎吞下！ 可……喉咙如同被滚烫的棉絮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嘶鸣！ 窝棚里。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秀秀因震惊而剧烈的喘息声…… 和……李青禾胸腔里……那如同困兽般……疯狂冲撞的……心跳声！ 秀秀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惊骇缓缓沉淀，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取代——难以置信的震撼、巨大的疑惑、还有一丝……如同窥见深渊般的……敬畏！她枯黄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将那张油污的纸片……极其轻柔地……放回了……李青禾脚前……冰冷肮脏的……泥地上。 然后。 她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挎起藤编药箱。 深陷的眼窝最后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草铺上那个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枯槁身影。 一步。 一步。 极其沉重地。 退出了…… 窝棚。 消失在了…… 刺骨的……寒风之中。 风，卷着几片枯死的草叶，掠过窝棚破败的草帘。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依旧死死钉在草铺上。 深陷的眼窝里…… 那片剧烈翻涌的惊骇缓缓凝固。 被那张油污的纸片…… 被那句石破天惊的诘问…… 强行淬炼成…… 一种…… 更加坚硬…… 也更加……冰冷的…… 内核。 她溃烂的、包裹着洁净棉布的右手…… 极其缓慢地…… 抬起。 枯槁的手指…… 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 小心翼翼…… 极其轻微地…… 却又无比用力地…… 抚上了…… 怀中…… 那包……用破油布死死裹着的…… 三斤……焦棉。 油布之下。 那本……早已被翻烂、被虫蛀、被陈年霉味浸透的……残破书卷的轮廓…… 似乎……还残留着……秀秀指尖……传来的……那一点……微弱的……冰凉…… 和……一种……被识破的……真实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