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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远“租”来的三只狸猫，以其迅猛的捕猎本能，初战便告捷，极大地遏制了工坊内鼠辈的嚣张气焰。然而，李青禾深知，鼠类狡黠，繁衍极快，若不能持续施压、彻底震慑，稍一松懈，必会卷土重来。 她看着那三只因初来乍到、捕鼠立功而得到鲜鱼奖励，正心满意足舔着毛爪的狸猫，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决断。仅靠它们自发捕猎，恐难长效。 “鼠尸莫要随意丢弃。”李青禾嘶哑吩咐张寡妇，“将它们……挂起来。” “挂起来”张寡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些微不忍，“青禾妹子，这……是不是太……” “就是要让那些藏匿的、尚未见过的，都看清楚。”李青禾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让它们怕，让它们不敢再来。” 于是，工坊粮仓和织棚入口处的土墙上，很快钉上了一排细密的木楔。每日清晨清扫时发现的鼠尸，无论大小，都被用细草绳捆住后腿，头朝下，倒挂在木楔上。 最初只是零星几只。渐渐地，木楔上的“战利品”越来越多，有时一天便能增添七八只。那些灰黑、僵硬的尸体倒悬着，尖嘴微张，露出细碎的牙齿，无声地诉说着死亡的降临。风吹过时，它们轻轻晃动，形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景象。 这景象，工坊内的妇人们起初也觉骇人，绕道而行。但久而久之，见鼠患果真日益减少，便也渐渐习惯，甚至私下戏称那面墙为“猫爷的功劳簿”。 而对于尚在暗处窥伺的鼠辈而言，这面墙散发的死亡气息和同类的惨状，无疑是持续而强烈的警告。它们敏锐的嗅觉能捕捉到那日益浓重的血腥和恐惧，本能地意识到这片区域已被更强大的掠食者标记，危机四伏。鼠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粮仓夜间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偶尔能听到猫儿巡逻时轻巧的脚步声和它们满足的呼噜声。 三只“雇来的”狸猫俨然成了工坊的守护神，备受优待。它们的月钱（虽不知最终落入谁手）按时支付，鲜鱼奖励也从不拖欠。然而，塘东荒地广阔，粮仓诱惑巨大，残余的、或是新迁徙来的鼠类仍会铤而走险。三只猫儿虽尽职尽责，但巡防范围终究有限。 李青禾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看着那三只因饱食而日渐毛色光亮、甚至略显慵懒的猫儿，又看看工坊外那片依旧潜藏风险的广阔区域，心中有了新的计较。 这日，工坊采买归来，除日常所需，还多了一小桶廉价的下杂鱼，腥气浓重。 傍晚喂猫时，李青禾并未将煮熟的鱼内脏全部喂给那三只狸猫，而是特意留出了一大半，又让人将那些未煮的、腥气最烈的鱼头鱼尾捣碎。 她亲自端着这些腥气扑鼻的猫食，并未走向那三只翘首以盼的“家猫”，而是绕着工坊区域，尤其是粮仓外围、鼠类可能窜逃的路径上，间隔着放置了数小堆。 “青禾妹子，这是……”周娘子不解。 “请客。”李明禾嘶哑道，目光扫过远处荒草丛生的野地，“请那些野地的‘帮手’也来尝尝。” 浓烈的鱼腥味，对于饥肠辘辘的野猫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当夜，工坊周围便多了几双在夜色中幽幽发光的眼睛。起初只是谨慎地远远观望，嗅探着空气中弥漫的免费盛宴的香气。 一连数日，李青禾都让人在固定地点放置这些腥食。那三只“家猫”起初还会不满地龇牙低吼，扞卫自己的特权，但很快发现食物充足，且那些外来者似乎并无意闯入工棚核心区域，便也渐渐默许了它们在外围分享“贡品”。 野猫们尝到了甜头，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从最初叼了食物立刻远遁，到后来敢在放置点附近稍作停留，舔舐残渣。它们发现这片突然出现食物来源的区域，不仅没有危险，似乎还有强大的同类驻守，驱逐了讨厌的老鼠，让它们的觅食也变得轻松安全。 于是，越来越多的野猫被吸引而来。它们并非定居，更像是 nightly visitor，黄昏时分从四面八方的野地、废墟、沟渠中潜行而至，聚集在工坊外围，享用那定时出现的腥食，顺便也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清理残余的鼠辈。 工坊的夜晚，因此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 棚内，是织机低沉的轰鸣和夜校断续的读书声。棚外，月光照耀下的荒地上， shadows 攒动，一双双或绿或黄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坠落的星辰。它们轻盈地跳跃于土埂、苇丛、甚至工棚低矮的顶棚，彼此间保持着默契的距离，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喵呜或满足的咀嚼声。 夜棚顶，成了它们喜爱的了望点和休憩所。有时妇人们深夜下工出来，一抬头，便能看见棚顶边缘蹲坐着一排毛茸茸的剪影，一双双晶亮的眼睛齐刷刷地望下来，如同沉默的哨兵，场景既诡谲又令人安心。 鼠类在这内外交织的猫影威慑下，几乎绝迹。粮仓固若金汤，工坊内再也找不到被啃咬的痕迹。 “猫佣制鼠”的策略，大获成功。以区区鱼腥为饵，竟引来了整片区域的野猫为之“佣兵”，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却极其有效的防线。 李青禾站在工棚门口，望着棚顶那双如绿宝石般的猫眼，深陷的眼窝里映着月色，无人知晓她心中所想。是计算着每日多支出的鱼料成本还是思索着这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竟与人间经营之道隐隐相通 塘埂方向。 万籁俱寂，唯有织机声与偶尔的猫叫。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融入夜色， 远远望着那片猫眼如星的工坊。 他看到了墙上悬挂的鼠尸。 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鱼腥。 也看到了棚顶上那些警惕而疏离的野性目光。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夜露寒意的声音， 缓缓地、 清晰地吐出： “……猫——……” 声音顿了顿， 目光扫过那些悬挂的警告。 “…——佣——…” 再掠过棚顶的星光。 “…——慑——…”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自然法则与人为手段结合后的冷酷效率的认知， 向下一点。 “…——实——！” “猫佣慑实——！！！” 声音落下。 他身影如墨， 悄然退入更深的黑暗。 工坊周围， 野猫们享用完今夜的最后一份犒赏， 伸着懒腰， 悄无声息地散入荒野， 只留下满地星辉与—— ……绝——……了——……鼠——……迹——的——……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