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火沟阻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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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铺天盖地的昏黄！如同巨大的、沾满泥浆的裹尸布，死死蒙住了河滩地的天空！日头被彻底吞噬，光线黯淡如黄昏提前降临。空气粘稠沉重，充斥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尘土腥燥与亿万蝗虫翅翼疯狂摩擦发出的、如同生锈钢丝刮擦铁皮的刺耳“嗡嗡”声！这声音不再是远天的背景，而是化作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击着耳膜，震得人头皮发麻，灵魂都似乎在颤抖！ 蝗群！真正的死亡之潮！已然漫过河滩地边缘的荒草碎石！如同沸腾的、粘稠的黄色泥浆，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那片沉默矗立、墨绿如铁的麦海……疯狂席卷！前锋所及，零星顽强的野草嫩芽瞬间消失，只留下光秃秃的、被无数细小口器疯狂啃噬过的褐色茎茬！那令人心胆俱裂的“沙沙”啃噬声，如同地狱恶鬼磨牙的低语，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麦田边缘！ 麦田！ 她的麦田！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李青禾的胸腔！铜锣的震响和村民绝望的哭嚎在远处疯狂回荡，如同末日丧钟！跑来不及！抢收痴人说梦！眼睁睁看着这孕育了所有血泪、所有苦难、所有仅存希望的墨绿海洋被蝗群啃噬成一片枯黄死地！ 不！ 不能！ 死也不能！ 一股混杂着滔天怨毒、刻骨恨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源自生命本能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她早已冻结成冰的胸腔深处轰然爆发！巨大的冲击让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深陷的眼窝里那摇曳欲熄的残烛，瞬间被点燃成足以焚毁一切的……地狱之火！ 火！ 只有火！ 烧！烧死这些天杀的蝗虫！ 这个念头带着血腥味和浓烈的焦糊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她冻僵的神经！她不再看那片汹涌而来的死亡黄潮！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饥饿的秃鹫，疯狂地扫视着脚下这片浸透她血泪的土地！扫过那些枯萎的、在蝗群先头部队啃噬下簌簌发抖的蒿草枯茎！ 蒿草！干透的蒿草！一点就着！ 掘沟！ 挖一道火沟！点燃蒿草！用烟！用火！挡住它们！ 她枯槁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野兽般的速度！一步一挪！踉跄着扑到麦田与荒草碎石滩交界的边缘！溃烂的左手不顾冻疮裂口的刺痛，极其粗暴地抓起地上那把豁了口、刃缘如同锯齿般参差不齐的旧镰刀！溃烂的右手不顾掌心糜烂创口传来的剧痛，死死抠住镰刀那冰冷粗糙的木柄！ 掘！用力掘！ 腰背弓起，肩膀耸动！溃烂的右肩如同被反复撕裂！脓血疯狂涌出！镰刀锋利的豁口狠狠地扎入冰冷坚硬的土块！木屑和坚硬的冻土碎末飞溅！巨大的反震力顺着镰刀柄传遍她枯槁的身体，震得她双臂发麻，虎口崩裂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瞬间在寒冷的刀柄上凝结成暗红的冰壳！ 掘！用力掘！ 动作粗暴、疯狂、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戾！不再是挖掘！而是……撕扯！用镰刀！用指甲！用指骨！用掌心的烂肉！不顾一切地抠挖着脚下这片供养她又即将吞噬她所有希望的土地！ 挖！用力挖！ 如同挖掘自己的坟墓！又如同挖掘最后的生路！ “嚓！” “嚓！” “嚓——！” 沉闷而艰涩的挖掘声，在震耳欲聋的“嗡嗡”轰鸣和远处绝望的哭嚎中，微弱得如同垂死的呻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一个浅浅的、歪歪扭扭的土沟雏形，在她疯狂的撕扯下极其艰难地……显现出来！太浅！太窄！根本挡不住那无边的蝗潮！ 蒿草！ 她不再挖掘！枯槁的身体猛地扑向河滩地边缘那片枯萎的蒿草丛！溃烂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极其粗暴地……大把大把地薅拔着那些早已干透、一碰即碎的枯黄蒿草茎秆！腰背弓起，肩膀耸动！溃烂的伤口随着每一次用力的薅拔而剧烈抽搐，脓血疯狂涌出！ 薅！用力薅！ 如同收割地狱的柴薪！ 终于！一大捆散发着浓烈草木腐朽气息的枯黄蒿草，被她极其粗暴地拖拽到那浅浅的土沟旁！ 填！用力填！ 极其粗暴地将蒿草塞进土沟！一层！又一层！枯草填满了浅浅的沟壑，堆积成一道低矮、松散的、散发着死亡腐朽气息的……草墙！ 点火！ 她枯槁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急切和剧痛而剧烈颤抖着！火石碰撞！火星溅起！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空气中艰难地跳跃！ 引燃！极其粗暴地将那微弱的火苗塞进蒿草堆最底层的缝隙里！ 起初，只有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浓重霉味的青烟袅袅升起，瞬间被狂乱的蝗风撕扯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燃！ 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火苗，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极其艰难地……在枯黄的蒿草根部……跳跃了一下！ 然后！ 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 “轰——！！！” 一大蓬炽烈的、橘红色的火焰，带着浓烈刺鼻的、混合着蒿草焦糊和某种奇异辛辣的滚滚浓烟，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从蒿草堆中……冲天而起！ 火！成了！ 浓烟！滚滚的、带着辛辣刺激气味的灰白色浓烟，如同苏醒的怒龙，在狂乱的蝗风中扭曲、翻滚、咆哮！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散了空气中浓烈的尘土腥燥！ 火墙！一道由枯蒿燃烧而成的、虽然低矮却炽烈无比的火焰之墙，带着滚滚浓烟，极其突兀地……横亘在了汹涌而来的死亡蝗潮与沉默的墨绿麦海之间！ “嗡——！！！” 蝗群那震耳欲聋的“嗡嗡”声瞬间变了调！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喉咙，爆发出一种充满了巨大惊骇和混乱的尖利嘶鸣！ 冲锋在最前沿的、如同黄色洪流般的密集蝗群，在骤然升腾的火焰与浓烟面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滚烫的墙壁！疯狂振动的翅翼瞬间紊乱！冰冷的复眼被浓烟和火光刺得一片茫然！它们发出惊恐欲绝的嘶鸣，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蚂蚁，猛地刹住前冲的势头！甚至如同退潮般，在火焰与浓烟前极其混乱地……倒卷、后退！ 然而！ 后方的蝗群依旧在巨大的惯性和本能的驱使下，如同失控的泥石流，疯狂地向前拥挤、推搡！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极其密集、令人牙酸的、如同滚烫油锅中爆裂豆子般的脆响，猛地在那道低矮的火墙前炸开！ 是羽翅扑火！ 无数冲势过猛、来不及刹住或转向的蝗虫，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撞进了炽烈的火焰之中！它们那枯叶般薄脆的翅膀瞬间被点燃，化作无数细小的、跳跃的橘红色火苗！身体在高温中剧烈地扭曲、蜷缩、爆裂！发出细微却连绵不绝的“噼啪”声！ 更多的蝗虫，则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被后面汹涌而来的同类狠狠挤入滚滚的浓烟之中！辛辣刺鼻的浓烟瞬间灌入它们脆弱的呼吸孔！浓烟中蕴含的蒿草特有的、带有轻微毒性的挥发物质，如同无形的毒针，狠狠刺入它们微小的神经！它们发出更加凄厉的嘶鸣，如同醉酒般在浓烟中疯狂地翻滚、冲撞、跌落！ “噼啪！噼啪！噼噼啪啪——！” 羽翅燃烧爆裂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 身体跌入火焰边缘蒿草灰烬中、被余烬灼烧蜷缩的声音！ “嗡——叽——！” 浓烟中翻滚挣扎、垂死尖鸣的声音！ 无数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暴雨击打芭蕉叶般的恐怖交响！密集！急促！充满了死亡降临时的疯狂与绝望！ 火墙在狂风中摇曳！ 浓烟在蝗群中翻滚！ 蝗群的前锋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混乱！火焰的灼热、浓烟的辛辣、同类的爆裂与死亡，如同无形的绞索，死死扼住了它们疯狂推进的步伐！那道由枯蒿燃起的低矮火墙，此刻竟如同天堑，暂时阻隔了死亡的黄潮！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佝偻在火沟旁。溃烂的双手死死抠进滚烫的泥土里，指甲在高温下卷曲焦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火墙前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无数蝗虫在火焰中化作跳跃的火星，在浓烟中翻滚坠落，在同伴的踩踏下化为齑粉！那密集如雨的“噼啪”爆裂声和垂死尖鸣，如同最狂暴的战鼓，狠狠敲打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巨大的声浪和灼热的气流冲击着她枯槁的身体！ 浓烈的焦糊味和蝗虫体液烧灼的奇异腥臭混合着蒿烟的辛辣，霸道地灌入她的口鼻！ 肩头溃烂的伤口被热浪灼烤，传来一阵阵更加剧烈的、如同被反复烙烫的锐痛！ 但她浑然不觉！ 深陷的眼窝里，那地狱之火剧烈地燃烧着！干裂起皮、布满烫伤疤痕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混合着烟灰、泥污和巨大狠戾的……极其古怪的弧度！ 烧！ 烧死它们！ 她不再满足于火沟的阻拦！溃烂的左手极其粗暴地抓起一把尚未填入火沟的枯蒿！不顾蒿草边缘的锋利割破溃烂的掌心！将那捆枯蒿狠狠地……掷向火墙外那片混乱拥挤的蝗群！ “轰！” 枯蒿落入密集的蝗群，瞬间被炽烈的火焰引燃！化作一团更大的火球！在黄褐色的虫潮中猛地爆开！吞噬了更多惊恐的飞蝗！ 再掷！用力掷！ 腰背弓起，肩膀耸动！如同在与整座地狱角力！溃烂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疯狂爆裂！脓血混着汗水、泥浆和蒿草的灰烬，在她枯槁的后背肆意流淌！ 一团又一团燃烧的蒿草，如同复仇的火流星，被她极其粗暴地……砸入汹涌的蝗群之中！ 每一次投掷，都伴随着一片更加密集、更加惨烈的“噼啪”爆裂声和蝗虫垂死的尖鸣！ 火焰在蝗群中蔓延！浓烟更加汹涌！ 蝗潮的混乱……加剧了！ 火光映照着她枯槁如鬼的脸庞，在昏黄的天地间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如同复仇魔神般的……狰狞暗影。 耳畔，羽翅扑火的“噼啪”声如暴雨倾盆，连绵不绝。 这声音，不再是绝望的哀鸣。 而是……复仇的……战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