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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根双腿一软,膝盖里像是空了。 刚才纸人判官睁眼的一瞬,他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剥开了,从小到大偷看邻居洗澡、考试作弊、背后说领导坏话的破事,一件不落,全在脑子里炸开。 那眼神不是在看你。 是在审你。 他现在彻底懂了,为什么古人见官要跪。 这威严,凡人根本顶不住! “老……老板……” 他死死扒着柜台,才没瘫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位爷,以后……就站这儿了” “我感觉在他老人家面前,我连个坏心眼儿都不敢起。” 姜白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杨秀抱着女儿,一张脸惨白如纸。 她看着那身穿官袍、面容肃杀的纸人,又看看那座一头温暖一头阴森的拱桥,感觉自己前半生建立的世界观,正被碾成齑粉。 然后,用一种更诡异、更恐怖的方式重塑。 这个扎纸店,哪里是什么末日避难所。 这里,分明是另一个世界的衙门! 姜白没管两人的魂不守舍,他走到店铺门口,对着外面静候的老妇人魂体,招了招手。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说话。 随着这个动作,老妇人耳廓里只听见一声灯笼铁环的轻微碰撞,一股清幽的檀香气味钻入鼻息。 门外街口的景象在她眼中扭曲,浓雾旋转成一个旋涡,街道的地面变得虚幻。 下一秒,眼前场景陡然变换。 她已不在冰冷的街头,而是站在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店铺里。 面前,就是那座刚刚建成的往生桥。 桥头,绿灯如豆,是故乡的召唤。 桥尾,黑灯幽幽,是地狱的入口。 桥前,站着一位身穿暗红官袍、面无表情的神君。 老妇人魂体剧颤,几十年孤魂生涯的见闻,让她瞬间明白自己遭遇了何等存在。 她不敢抬头,匍匐在地,用尽全部的力气叩首。 “罪魂张氏,参见判官大人。” 纸人判官崔珏,那双纯墨色的眼瞳低垂,注视着她。 他未开口,一股无形的威压已然笼罩下来。 老妇人的一生,生前的勤恳,死后的孤寂,对家人的执念,以及从未害人的善念,如同一幅展开的画卷,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片刻后,桥头那盏引魂灯的光芒,柔和了三分。 一缕清光洒下,照在老妇人身上,让她虚幻的魂体感到一阵久违的暖意。 判官微微颔首。 准她过桥。 老妇人如蒙大赦,再次叩谢,颤巍巍地站起身,准备踏上那条回家的路。 就在这时。 “桀——!” 一声尖锐到能刺穿耳膜的嘶鸣,猛地从店外炸响,裹挟着浓烈的怨毒与贪婪。 砰! 店铺那扇无形的门,像是被高速卡车迎头撞上,整个空间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大片的黑气如墨汁泼洒在屏障上,腐蚀出“滋滋”的声响。 一头比腐山鬼还要凝实百倍的鬼物,正疯狂冲击着界碑的力量。 那是一团蠕动的漆黑腐肉,没有固定形态,表面不断炸开一张张痛苦哀嚎的人脸,甚至还有几条残缺的手臂从烂泥中伸出,胡乱抓挠。 它显然吞噬了数不清的孤魂野鬼,才修成这般气候。 此刻被往生桥的气息吸引,那股超脱轮回的诱惑,让它彻底疯狂。 它要过桥! 它要抢占这条通往“新生”的路! 刘根吓得一屁股坐回地上,杨秀也失声尖叫,死死捂住女儿的眼睛。 店内肃穆的气氛,瞬间被紧张与恐惧撕裂。 唯有两人没动。 姜白依旧靠在工作台边,神情淡漠,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而纸人判官崔珏,只是转过了头。 他的视线,穿透了店铺的墙壁,落在外面那头疯狂的鬼物身上。 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如神明俯瞰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抬起宽大的官袍袖子,对着桥尾的方向,轻轻一拂。 嗡——! 桥尾那盏镇魂灯,黑绿色的光芒骤然大盛! 灯笼上血红的往生经文,一个接一个亮起,竟化作实体,从纸面上飞出。 无数血字在空中交织,瞬间拧成一条手臂粗的赤色锁链! 锁链一端连着镇魂灯,另一端如活过来的赤练王蛇,发出一声破空锐响,悍然穿透店铺屏障,直射那团黑色鬼物! 鬼物察觉到致命的危险,发出惊恐的尖啸,转身就逃。 晚了。 赤色锁链的速度,超越了它的反应。 瞬间,已将它死死缠住! “滋啦——” 黑气触及锁链,发出刺耳的灼烧声,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那些痛苦的人脸,在经文锁链的灼烧下,竟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化作青烟消散。 鬼物发出不似活物的惨嚎,疯狂挣扎,却无法撼动锁链分毫。 镇魂灯内,黑绿色的火焰猛地一跳。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锁链上传来。 那头不可一世的鬼物,被硬生生拖拽着,穿过界碑,拖进了店铺。 它被锁链吊在半空,悬停在崔珏面前,剧烈扭曲,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崔珏这才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审判万物的威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魂魄之上。 “阴司之物,擅闯阳界,一罪也。” “吞噬同类,壮大己身,二罪也。” “冲击往生之桥,扰乱阴阳秩序,三罪也。” “三罪并罚,当打入无间,永世为油,赎尔罪孽。”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那鬼物一眼,袖袍再次一甩。 赤色锁链骤然收紧,拖着那已经缩成一团、只剩下最精纯怨气的鬼物,划过一道弧线,狠狠砸向桥尾的镇魂灯。 “不——!” 鬼物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它的身体触碰到灯笼,没有发生任何碰撞。 它像一滴墨,融入了大海。 悄无声息地被吸了进去。 镇魂灯的黑绿色光芒猛地一闪,灯壁上,一张扭曲的鬼脸一闪而逝,随即被无数血色经文彻底镇压。 灯内的火焰,似乎更旺了一些。 一场足以让玄清那种顶尖修行者付出惨重代价的战斗,结束了。 就在这挥袖之间。 刘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就完了 这比杀鸡还简单! 处理完不速之客,崔珏转回身,重新看向那名吓得魂体都在发抖的老妇人。 他肃杀的表情,柔和了一丝。 对着老妇人,他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店内,重归宁静。 老妇人对着崔珏和姜白的方向,拜了三拜。 是感谢,也是告别。 她直起身,再无犹豫,迈步走上了往生桥。 当她的脚踏上桥面的那一刻,桥头的引魂灯光芒大盛。 一道温暖的绿色光路,在她脚下铺开,直通桥的另一端。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尘世气息就消散一分,魂体就变得纯净一分。 她佝偻的背,慢慢挺直。 她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 脸上那无尽的迷茫与哀伤,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所取代。 走到桥尾,她回头,对着这个她留恋了几十年的世界,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然后,她的身影化作一点萤火,被引魂灯轻轻吸入,消失不见。 随着老妇人的魂魄离去,一缕极为纯粹的念力,从引魂灯中飘出,化作一只光蝶,轻盈地飞到姜白面前,融入他的眉心。 瞬间,一幅清晰的地图在他脑海中展开。 城西,金粟庵,药师塔。 地宫的入口,阵法的薄弱点,以及那一池“九阳神水”的具体位置。 所有信息,分毫不差。 交易,完成。 姜白睁开眼,走到柜台后。 “记账。” 一直如同雕塑般的账房先生,手中毛笔自行悬浮,翻开账簿,在那一页上,又添了两笔。 【癸卯年七月十七,引渡善魂‘张氏’一名,报酬已结清。】 【同日,镇压恶鬼‘无名’一头,充作灯油。】 刘根凑过去,偷偷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充作灯油”四个字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向那盏幽幽放着黑绿色光芒的镇魂灯,狠狠打了个哆嗦。 原来,这灯…… 是要烧“油”的。 姜白没理会他的惊恐。 他看着那座静静矗立的往生桥。 又看了看一文一武,两个得力的“员工”。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万事俱备。 “明天,去金粟庵。” 他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