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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与阴间的夹缝,是一条无光无风的灰色甬道。 林婉姝的魂体在其中飘荡。 执念金丝被取走,她的魂体轻飘得厉害,仿佛下一阵风就能吹散。 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投向一个冰冷死寂的深渊。 那里是所有亡魂的最终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灰蒙蒙的土地。 一条浑浊的黄泥大河无声流淌,河上一座简陋石桥,通向更深的黑暗。 桥头,亡魂的队伍排得很长,每一个都面容麻木,眼神空洞。 黄泉路,奈何桥。 林婉姝没有过去。 她记得姜白的话,找个空地。 她飘离了主路,来到一片荒芜的乱葬岗。 此地阴风刺骨,无数孤魂野鬼蜷缩在土堆旁,身上缠绕着凝如实质的黑色怨气。 几个面目狰狞的恶鬼发现了林婉姝这个“新人”,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空洞的眼眶里,透出不加掩饰的贪婪。 新来的魂魄,总是最“干净”的,是上好的补品。 林婉姝没有理会它们。 她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那封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笺。 她屈指一弹。 一缕微弱的鬼火在指尖燃起,点燃了信封。 火焰并非阴间的惨绿,而是温暖的橘黄,带着人间灶膛里才有的烟火暖光。 那几个靠近的恶鬼看到这抹光,像是被烙铁烫到,发出惊恐的尖叫,连连后退。 信笺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但灰烬没有飘散,而是在原地打旋,越聚越多。 一缕青烟升起,带着旧书和竹木的清香,瞬间冲淡了周围的腐朽气息。 紧接着,荒芜的地面开始震动。 一座宅院的轮廓,以那撮灰烬为中心,凭空浮现。 它不是凭空出现,更像是从一个被折叠到极致的空间里,被缓缓“撑开”,舒展开自己的骨架。 地基、墙体、廊柱、屋檐…… 砌墙的“青砖”,在阴间灰暗的光线下,显露出报纸上密密麻麻的铅字,每个字都散发着淡淡的人间书卷气。 屋顶的“黛瓦”,泛着锅底灰特有的那种、吸纳了无数顿饭菜香气的沉静光泽。 不过十几个呼吸。 一座完整的三进三出大宅,就这般安稳地落在了这片死亡与绝望的土地上。 门楣之上,“林宅”二字笔力沉稳,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度。 门口两盏橘子皮扎成的灯笼自行亮起,柔和的光晕将周围的阴冷驱散了三尺。 整个乱葬岗,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孤魂野鬼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这座本不该属于阴间的建筑。 这里是阴司,是亡魂的流放地。 要么上桥投胎,要么在荒野被阴风吹散,要么被更强的鬼吞噬。 “家”这个概念,在这里是最大的奢侈,也是最恶毒的诅咒。 “那……那是什么”一个断了半截身子的老鬼喃喃自语。 “房子……是阳间的房子!”另一个女鬼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音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嫉妒。 短暂的死寂后,是彻底的疯狂。 “抢了它!” “这是我的!” 上百只恶鬼瞬间红了眼,疯了一样地冲向纸宅。 它们生前对于一个“家”的执念,在这座宅院面前被无限放大,化作了最原始的占有欲。 林婉姝站在门口,看着汹涌而来的鬼潮,魂体抑制不住地晃动。 就在这时。 “吱呀——” 宅院的大门向内打开。 一个戴着瓜皮帽的门房纸人走了出来,它身后,还跟着两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纸人。 在阴间,它们不再是阳世那般脆弱的纸制品。 身形凝实,画上去的五官活灵活现,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滑稽又诡异的微笑。 “林宅重地,闲魂免进。” 门房的声音,像是无数张纸在摩擦,却清晰地传到每个鬼的耳中。 “滚开!一个看门的也敢挡路!”冲在最前面的吊死鬼,舌头伸得老长,枯爪般的手直取门房的脑袋。 门房没动。 它只是抬起手,掌心凭空翻出一本访客登记册。 它翻开册子,找到空白一页,用手里的毛笔,在上面写下了“吊死鬼”三个字。 然后,轻轻一划。 吊死鬼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惊恐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点点失去颜色和形态,变回一张发黄、脆弱的旧报纸。 “不——!” 一声绝望的惨叫尚未完全发出,它整个魂体已彻底散成一堆纸片,被阴风卷走,魂飞魄散。 一笔落,一魂消。 这一下,镇住了所有恶鬼。 “聒噪。” 一个丫鬟纸人似乎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而另一位丫鬟,则拿出了一沓金灿灿的纸钱。 “主母迁新居,当有贺礼。”拿纸钱的丫鬟说着,将手里的纸钱向天上一抛。 “诸位,请自取。” 纸钱漫天落下,如一场金色的雨。 那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恶鬼,看到纸钱,动作顿时一滞。 一个离得近的,下意识接住一张。 那纸钱入手,瞬间化作一股精纯无比的阴德涌入它的魂体,它身上纠缠的怨气竟被冲淡了几分! “是阴德!是能买通阴司关节的真家伙!” 鬼群瞬间炸了锅。 抢房子是执念,但这能壮大魂体、能用来在阴司打点买路的阴德,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一瞬间,所有恶鬼都忘了宅子,开始疯抢天上的纸钱,彼此推搡,大打出手。 秩序井然的乱葬岗,顷刻间变成了混乱的菜市场。 那个拿着剪刀的丫鬟,则迈着小碎步,走到林婉姝面前,屈膝一福。 “主母,院里风大,请回屋歇息吧。” 林婉姝怔怔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又看了看那三个恭敬侍立的纸人。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身旁的门框。 那纸做的门框,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她终于明白了姜白送她的,究竟是什么。 她对着三个纸人,郑重地点了点头,在它们的簇拥下,走进了那扇大门。 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 远处,黄泉路上。 两个穿着皂隶服,手持锁链的阴差,正押着一队新死的亡魂走向奈何桥。 “牛哥,你看那边,怎么那么亮堂”一个马面阴差指着乱葬岗的方向,语气惊疑。 那个牛头阴差眯着铜铃大的眼睛看了半天,满是困惑。 “好像……是座宅子乱葬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时候有的建筑”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那阳气……不对,是香火气,怎么那么冲走,过去看看!” 两个阴差交代了一声,身形一晃,化作两道黑风刮了过去。 等它们到了地方,看到眼前那座青砖黛瓦、灯火通明的宅院,以及外面为了抢纸钱打成一锅粥的百十个恶鬼,两个见多识广的阴差,彻底傻了。 牛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剧痛传来。 宅子还在。 “谁……谁这么大手笔,直接把一座阳宅,搬到阴间来了”马面阴差的声音都在发颤。 它指着宅院:“你看那砖,那瓦,那廊柱……不对,这材质……是纸” 牛头凑得更近,鼻子用力嗅了嗅,脸色瞬间剧变。 “不止是纸!” “这上面有活人的血气,有朱砂的煞气,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规矩’!” 它指着宅院大门,声音里带着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你看那门!门神没画上去,但那股神韵就在!这宅子……它自成一界,阴司的规矩,管不到它里面!” 两个阴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骇然。 这事,大了。 大到不是它们这种底层办事员能处理的。 “快!快上报给判官老爷!”牛头阴差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马面,掉头就跑。 “就说……就说黄泉路上,有阳间的扎纸匠,开了一家……地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