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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怨气,可以当颜料。” 姜白的声音很轻,却砸碎了长街最后的死寂。 那抱着婴孩骸骨的女鬼王,魂体剧烈一颤。 她没有暴怒,也没有逃窜。 她只是抬起头,那张被乱发遮蔽的脸上,一双流淌血泪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姜白。 目光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沉淀了千百年的怨与哀。 她怀里的婴孩骸骨,被她抱得更紧了,细小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吼!” 一声暴喝,打断了这诡异的对峙。 一直沉默的战鬼王,动了。 他不能再等。 这个活人瓦解他们的方式太过诡异,再让他对最后一个同伴出手,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他手中的巨斧在身后拖出一道两丈长的黑气,所过之处,白骨街道直接被煞气侵蚀成齑粉。 他整个人裹挟着沙场上万军辟易的煞气,朝着姜白直劈而来! 这一斧,是纯粹的力量与杀意,没有任何花哨。 姜白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去碰腰间的戒尺或惊魂铃。 他只是将那只刚收来的,巴掌大的黑色锦囊,随手向身后一抛。 锦囊在半空中迎风而长,袋口张开,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恰好挡在了战鬼王冲锋的路径上。 “饕餮袋”! 战鬼王势不可挡的冲锋,一头撞进了那个黑洞里。 没有巨响,没有碰撞。 他连同那柄开山巨斧,直接没入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那只黑色的囊袋在空中满足地鼓胀了一下,然后迅速缩小,变回锦囊的模样,轻飘飘地飞回姜白手中,自己挂回了木箱侧面。 整个过程,快到连声音都来不及传播。 长街上,只剩下那个抱着孩子的女鬼王,和那个专心致志准备工具的姜白。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斧,从未出现过。 姜白将那张吹弹可破的“画皮”,平整地铺在面前的白骨石桌上。 它很完美,但也太完美了。 一张空白的纸,没有故事。 他抬起头,看向女鬼王。 “你的怨气,是很好的颜料。”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 “但太杂了,需要提纯。” 女鬼王没有回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血泪流得更凶了。 姜白伸出手。 “把你怀里的东西,给我。” 女鬼王浑身的怨气轰然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的影子,朝着姜白扑了过来! 她的指甲变得漆黑而尖利,直取姜白的眼睛。 姜白没动。 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弹。 一声清越的铃响。 惊魂铃。 血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滞,女鬼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魂体明灭不定。 她怀里的婴孩骸骨,也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姜白伸手,稳稳接住了那具小小的骸骨。 骸骨入手冰凉,上面缠绕着母亲浓得化不开的怨念与爱意。 他低头,仔细端详着这具小小的“作品”。 “骨骼断了三处,颅骨有裂痕,关节连接处用的是怨气凝结,手法粗糙,难怪不得安息。”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是工匠对劣质品的不满。 地上的女鬼王疯了。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入对方手中,那种感觉比魂飞魄散还要痛苦。 她疯狂嘶吼,挣扎,试图冲过来,但惊魂铃的力量将她的魂魄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姜白没有理会她的挣扎。 他将小小的骸骨放在石桌上,就在那张画皮的旁边。 然后,他从金丝楠木箱里,拿出了几样东西。 一小截提纯后的阴沉木芯。 几粒米粒大小的地火结晶。 还有一缕细若游丝的鬼面蛛丝。 他拿起那把窄刃骨刀,将阴沉木芯削成几根比牙签还细的木钉。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孩骸骨断裂的地方,重新对正。 他拿起一根木钉,用骨刀的刀柄,轻轻地,将它敲入断骨的连接处。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阴沉木钉融入骨骼,那断裂的缝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变得光洁如新。 他又拿起一粒地火结晶,将其放在指尖,用自身的体温将其融化,化作一滴暗红色的液体,小心地滴入颅骨的裂缝中。 裂缝被瞬间填满,那暗红色的液体在骨骼表面形成了一道道细密的、血脉般的纹路。 最后,他用那根鬼面蛛丝,将所有松动的关节,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榫卯手法,重新串联、加固。 他的动作不快,却极其专注。 他不是在修复一具骸骨,而是在打造一件传世的珍宝。 地上的女鬼王,渐渐停止了嘶吼。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流着血泪的眼睛里,疯狂与怨毒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 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他不是要夺走她的怨气吗 他为什么……在修补她的孩子 随着姜白落下最后一根蛛丝,打上一个完美的结。 那具原本残破不堪的婴孩骸骨,脱胎换骨。 它通体温润,散发着淡淡的微光,骨骼完整无缺,甚至比活人的骨头还要精致。 它不再是一具代表着死亡与怨恨的遗骸,而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一个沉睡的,玉雕的婴儿。 就在这时,女鬼王那双流了千百年的血泪,颜色变了。 不再是怨毒的鲜红,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淡淡绯色的液体。 一滴,两滴…… 那纯净的“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滑落。 泪珠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滴答,滴答,正好落在了那张空白的画皮上。 画皮的表面瞬间吸收了那滴泪。 一抹极淡的绯红,从泪珠滴落的地方,缓缓晕染开来。 那不是一种颜色。 那是一种情绪。 一种哀伤到了极致,反而生出凄美的意境。 姜白看着画皮上的变化,唇角微扬。 “这颜色,就对了。” 他拿起那具被修复得完美无瑕的婴孩骸骨,走到女鬼王面前,将它轻轻地,放回了她的怀里。 女鬼王下意识地抱住。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骨骼时,她的魂体剧烈地一颤。 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宁与圆满的感觉,从骸骨上传来,瞬间流遍她的全身。 她低头,看着怀中“睡得安详”的孩子,脸上的狰狞与怨恨,彻底融化了。 她抬起头,看向姜白,那双不再流泪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明。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最终,她对着姜白,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当她再次直起身时,她的魂体,已经变得半透明。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一步步后退,最终,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枉死城的阴风里。 魂归故里,怨气尽消。 姜白拿起那张已经被染上淡淡绯色的画皮。 这张皮,现在有了自己的故事。 他将其小心卷好,收入箱中。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那只黑色锦囊。 “吃饱了没有” 锦囊晃了晃,袋口张开,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战鬼王,吐了出来。 战鬼王踉跄几步,跌坐在地,眼神呆滞。 他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不懂什么叫提纯,什么叫染色。 他只看到,一个活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温柔手段,将他最后一个同伴,送走了。 他看着姜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紧握的巨斧,那股沸腾的战意,第一次冷却下来。 姜白没理会他的震撼。 他从箱子里,拿出了那张煞气冲天的,红底金边的脸谱。 “你的煞气,够烈。” 他拿起一支笔,蘸了朱砂,语气平淡。 “别浪费了。” “正好,用来给这脸谱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