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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母的愤怒化作实质的音浪,席卷整座江城。 那已非言语,而是被剥夺了心爱之物的母亲,最纯粹的暴怒。 天空云层被无形之力撕成碎片。 全城无数建筑的玻璃窗,在同一瞬间震为齑粉,化作漫天晶雨。 “还——给——我!” 扭曲的嘶吼声里,鬼母庞大的身躯开始溶解。 她化作千万条手臂粗细的黑色触手,铺天盖地,朝着天空那只孤独的燕子风筝席卷而去。 每一条触手上,都缠绕着无数张痛苦的婴孩面孔。 这是她的根基,是她用无数年岁月,从一个又一个绝望母亲处窃取、编织而成的“母爱之索”。 既是囚笼,也是武器。 面对这末日般的景象,刘根彻底失去思考,像一尊石像般死死攥着线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巷口外,李将军等人面如死灰。 这种层级的力量,已超出他们对“鬼物”的认知。 这不是法术,是天灾。 唯有姜白,依旧站在原地。 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好奇。 “用执念拧成绳,再用绳子去抓魂……思路是对的,就是手艺糙了点。” 他像在点评一场乡下匠人的手艺展示。 “账房。”他头也不抬。 “分析此‘线’的构成,记录编织手法与能量转化率。” “正在建立模型。”账房先生的算盘打得飞快。 “该‘线’以‘占有’为核心,‘嫉妒’为骨架,‘失落’为填充物,结构扭曲,能量转化效率低下,约百分之三点七。” “但其韧性极高,具备‘概念’层面的束缚力。” “结论:技术落后,材料罕见。” “核心材料‘本源母性’纯度极高,建议完整剥离。” 听到“本源母性”四个字,姜白的眼睛亮了一下。 一件完美的柔性材料。 他原本打算去东海找龙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替代品。 “好料子。” 他赞了一句,看向天空。 那千万条黑色触手已近在咫尺,一张天罗地网,要将那只小小的燕子风筝彻底吞噬。 “刘根,收线,三圈半。” 姜白下令。 “啊”刘根没反应过来。 “快。” 刘根不敢多问,凭着本能,猛地向后转动线轴。 不多不少,三圈半。 天空中那根绷紧的黑线骤然一松。 燕子风筝失去了拉力,猛地向下一沉,飞行高度瞬间降低数十米。 就是这一下。 鬼母那张志在必得的巨网,擦着风筝的上方掠过,收了个空。 无数触手因用力过猛而互相缠绕、碰撞,天空中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漂亮!”巷口外观战的李将军下意识喊出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 “放线,七尺。”姜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根已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不再思考,只是机械地执行着姜白的指令。 他手腕一抖,线轴反转,黑线被放出七尺。 得到补充的风筝立刻重获升力,一个灵巧的翻身,从触手网络的缝隙中穿梭而过,继续飞向那些魂魄最密集的地方。 “收。” “放。” “左偏三寸。” “提线,用腕力,不用臂力,要那股‘巧’劲儿。” 后院里,姜白像一个严厉的风筝师傅,不断下达着简短的指令。 刘根则像一个提线木偶,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却精准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 天空中,那只小小的燕子风筝,在鬼母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辗转腾挪,闪转自如。 时而俯冲,时而急停,每一次都在毫厘之间躲开致命的攻击。 鬼母被彻底激怒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笨拙的巨熊,在戏耍一只灵活的蚊子。 对方不与她正面抗衡,却总能让她所有的攻击都落到空处。 这种被“戏耍”的羞辱,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让她难以忍受。 “给我……停下!” 鬼母放弃了追逐,所有触手猛地向回收缩,在她身前汇聚成一颗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黑色肉球。 肉球表面,无数魂魄的面孔在尖叫,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在其中疯狂酝酿。 她要用绝对的力量,将那片空域连同那只烦人的风筝,一起抹除。 “要炸了。”姜白平静地说道。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颗正在急剧膨胀的黑色肉球,然后低头,从地上捡起一根削风筝骨架剩下的竹篾。 他将竹篾放在手心,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在上面迅速地刻画起来。 他刻的不是符文,也不是阵法。 而是一个最普通的、用来捆东西的死结。 当他刻完最后一笔,那根普通的竹篾上,便被赋予了一道全新的“规矩”。 【规矩:凡线,皆可成结。】 “接着。” 姜白将竹篾随手抛向天空。 竹篾化作一道流光,没有飞向鬼母,而是精准地射向了那根连接天地的黑色风筝线。 它没有触碰黑线,只是在距离黑线一寸的地方,凭空悬停。 下一刻,鬼母那千万条触手构成的本体,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扭动起来。 它们不再受鬼母的控制,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互相缠绕、打结。 “噗!”“噗!”“噗!” 一条条触手被同伴死死勒住,瞬间断裂,化作精纯的怨气消散。 鬼母那模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恐。 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如同身体延伸的“母爱之索”,正在背叛她。 它们不再是她的武器,反而成了绞杀自己的绳索。 她想将触手散开,却发现它们已经打成了一个巨大无比、密不透风的死结。 越是挣扎,那结便勒得越紧。 “不……不可能……” 鬼母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嘶吼。 她赖以生存的“规矩”,正在被另一种更蛮不讲理的“规矩”强行覆盖、改写。 “材料打结了,不好拆。”姜白皱了皱眉,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纸,又取出一把剔骨刀。 “得找个东西把它撑开。” 他手腕翻飞,刀锋在黄纸上游走。 片刻之间,一个简单的纸人轮廓便被刻画了出来。 但这纸人造型古怪,它的四肢不是人形,而是四根长长的、带着倒钩的撑杆。 姜白刻完,将纸人往空中一抛。 纸人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个十米多高的巨大造物。 它没有五官,没有生命气息,只有四根如同蜘蛛长腿般的撑杆,撑杆的末端,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那是一件纯粹的工具。 “去,把它给我捋直了,别把线给抻断了。”姜白吩咐道。 “撑杆纸人”仿佛听懂了命令,四条长腿猛地一蹬,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鬼母打成的那个巨大“线团”旁。 它没有攻击,而是将四根带钩的撑杆,精准地刺入了线团的缝隙之中。 “吱——呀——”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拉伸声响起。 “撑杆纸人”的四条腿开始向外扩张,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强行将那个死结向四个方向撑开。 鬼母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她的身体,她的根本,她的一切,正在被一个粗暴的“工具”,以一种纯粹物理的方式,强行“解构”。 那些由执念构成的丝线,被一根根绷直、拉开,露出了里面被困住的、瑟瑟发抖的孩童魂魄。 天空中的燕子风筝似乎感应到了机会,它发出一声喜悦的轻鸣,猛地一个俯冲,扎进了被撑开的线团之中。 风筝的纸面上,那双用墨线勾勒的燕子眼睛,亮起了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