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界隙隐忧，执手余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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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先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转而呈现出近乎沸腾般的激昂。 寻回生死簿残页，其意义远非重获一件强大的神器所能媲美，这系于轮回秩序的根基，是在黑暗中摸索万载后终于得见的一线曙光。 每一位在场的幽冥臣属，都能感受到这残页上所承载的千钧之重。 但这股振奋人心的浪潮并没有持续太久。 姜阎的目光几乎一刻也不曾从陆沉的身上移开。 尽管陆沉竭力挺直身躯，强撑那副从容的姿态，但眉宇间流露出的倦意愈发淋漓，脸色也比方才更加苍白。 那双金眸，此时只剩无法遮掩的虚弱，甚至有些涣散。 姜阎紫眸中的温度急剧下降。 “此间事了。” 他清冽的声音斩钉截铁，霎时压过了据点内所有兴奋的低语。 “周洵，据点事宜照常。崔嵬，潜心研究残页，务必谨慎，探寻与其勾连之法。薛礼，牛头马面，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说完，他根本不给众人反应及关切陆沉的机会，径直转身，一把攥住陆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为之一愣。 “走了，回寝室。”姜阎以命令式的口吻，拽着陆沉就往外走。 “哎姜老板，我真没事，只是有点累，歇会儿就好了……” 陆沉本能地想要挣扎一番，他觉得姜阎有些小题大做了，特别是在一众下属面前。 但姜阎对他的辩解置若罔闻，紫眸深寒，反而更用力地箍住他的手，半强制般地将他带离了据点大厅，步伐迅疾且果决。 那架势，全然不似平日里并肩而立的伴侣，倒更像一位守护者，因被触及心底最忌惮之事，正以绝对的强势，将可能涉险的存在死死护在羽翼之下。 留在原地的周洵、崔嵬等人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愕。 帝君这态度……当真是破天荒的强硬啊。 但望着陆沉那着实欠佳的脸色，他们谁也不敢多言半句，只能齐齐躬身：“恭送陛下，恭送帝君。” 姜阎头也不回地拉着陆沉，幽蓝的光芒复又在他身前涌现——这一次，是直指江城大学寝室楼的通道，下一瞬，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旋涡之中。 江城大学，612寝室。 湛蓝光径骤然在寝室中央绽开，姜阎携着陆沉一步踏出，随即光径弥合。 双脚刚踏上熟悉的地面，姜阎便反手在寝室门上布了一道禁制，随后挥出一层无形的屏障，眨眼就将整间寝室笼罩在内，隔绝了一切声响与窥探。 做完这些，他才松开紧握着陆沉的手，可那双紫眸却仍直直锁定在陆沉脸上。 陆沉被这串又快又极具掌控力的动作搞得有点发懵，腕部还留着被狠攥的微痛，又夹杂着在属下面前被这般对待的隐隐窘迫。 他轻按着手腕，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半开玩笑地缓和气氛。 “姜老板，您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激了不就是多用了一次破妄金瞳，神魂消耗过度了点儿吗睡一觉就好了，保证又能活蹦乱跳……” “闭嘴。” 姜阎打断他，嗓音平稳，却蕴含着一股陆沉从未感受过的冷厉。 他向前逼近一步，与陆沉鼻尖相抵，紫眸中翻涌着令他心悸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压抑未消的后怕，更有固执的坚持。 “陆沉，你给我听清楚。”姜阎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你的神魂状况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执意催动破妄金瞳探查界域壁垒，你可想过后果若引发法则反噬，伤及你本就未愈的神魂本源，你让我……” 余音戛然而止。 姜阎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内心的情绪已激荡到了极点。 那双素来清冷的紫眸，此刻如薄冰将裂，其下奔腾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炽热与恐慌。 他欲言又止的话，陆沉一眼洞悉——你让我怎么办 姜阎目光灼灼地钉在陆沉身上，前世天魔战场终末的惨烈之景，再度捅进了他的神魂深处。 昊天在帝印崩碎、神躯将陨的绝境中，宁愿撕裂半数神魂，也要怀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携着自己的真灵，决然撞入那渺茫无尽的轮回井！ 眼睁睁看着对方为他燃烧殆尽、几近魂飞魄散，自己却束手无策的绝望与痛楚，远比形神俱灭更让他害怕。 任何可能导致陆沉神魂受损、重演惨烈经历的风险，都必然会将他推到理智崩溃的边缘。 因此，当他意识到，陆沉竟不顾神魂旧伤而强行运转破妄金瞳时，那种根植于识海中的后怕，立即冲垮了他的冷静，并迅速转化为了一种接近病态，且不容有失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必须确保陆沉的绝对安全，绝不容许那血淋淋的牺牲再次发生！ 陆沉看着姜阎眼中那几欲将他吞没的惊惶与执拗之情，所有辩解和玩笑话都如鲠在喉。 他清楚地看到，这深不见底的痛楚背后，是自己前世决绝赴死后留下的，至今未愈的创伤。 姜阎此刻的决然，不是控制，而是溺水之人赫然抓住浮木般的求生反应。 他头一回完整地体会到，姜阎那惯常疏离的外表下，对自己已怀有怎般深切的情感。 他心中一痛，所有的别扭和尴尬都顿时消散。 他伸手轻抚上姜阎紧绷的脸颊，指尖触到对方皮肤下细微的颤抖，接着放柔了声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又让你想起了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陆沉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姜阎颧骨下方的肌肤，希望抚平那份惊悸。 “我保证，以后一定不这么莽撞了，好吗我们重逢得来不易，我会好好珍惜，永远陪着你。” 姜阎紧紧盯着他，与其说是在判断他话中的诚意，不如说是在用痴狂的凝视一遍遍确认——确认他还真实地存在着，确认他不是一个易碎的幻影。 过了好几秒，他僵硬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但语气依旧不留余地。 “没有下次，现在就去休息，立刻，马上。在你神魂恢复之前，不准再动用任何可能伤及本源的力量。” “遵命，我的酆都陛下。”陆沉温顺地应声，脸上扬起一个即安抚又讨饶般的笑，他主动凑近，在姜阎紧抿的唇上轻轻一啄，“都听你的，我惜命得很，还等着和你一起吃无数顿火锅呢。” 这一次，姜阎没有推开他，反而在陆沉退开时，极轻地回触了一下，那动作带着失而复得般的慎重，虽转瞬即逝，却如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陆沉的四肢百骸，令他心花怒放。 而后，姜阎便仿佛是在执行关乎三界安危的重大敕令般，开始严格监督陆沉。 看着他换下沾染着亡灵界气息的作战服，督促他简单洗漱，最后将他“押送”到床上躺下。 姜阎替陆沉掖好被角，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拉过椅子坐在边上，翻开一本古籍，摆明了要亲自守着陆沉入睡，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压下心底那片源于前世血色的阴影。 陆沉看着姜阎这副如临大敌却又细心体贴的模样，心里既酸涩又温暖。 他闭上眼睛，沉浸在身旁人清冷的气息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中，神魂深处的疲惫渐渐涌了上来，意识很快沉入了安稳的睡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待陆沉的神魂波动平稳，完全进入了深沉的修复性沉睡后，姜阎才放下书，目光久久流连在他睡熟的容颜上，窗外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柔和地勾勒着他的轮廓。 紫眸中的寒意逐渐沉淀，仅余下深邃无垠的温柔，还有那缕深深扎根在神魂深处、名为“偏执”的牵绊，或许永远都无法彻底抹去。 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半空片刻，最终悄悄拂过陆沉额前的碎发，继而缓缓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旋即，他抬起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自语。 “我绝不会再让你为我付出那样的代价。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必须……平安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