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凤陨宫深，权倾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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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成的膝盖一软，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朝服内衬。他一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何曾受过如此直白而凌厉的敲打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伪装，连带着他数十年来积累的威仪与尊严，一同碾作齑粉。 “臣……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郭成只能选择最卑微的姿态，将头深深地埋下，几乎触到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他盯着砖面上模糊的倒影，只觉得那狼狈的影子正是他此刻的真实写照。 景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仿佛看的不是一位国之重臣、母族至亲，而是一件碍眼的秽物。他冷哼一声，站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眼睛。“朕念在国舅是母后胞弟的份上，今日与你说了这许多。”他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刀，“是安分守己，享一世富贵，还是以身试法，族灭人亡，路该怎么走，你好自为之。” 他刻意顿了顿，空旷的大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这寂静更放大了他话语中的压迫感。随即，声音愈发冰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回去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他拂袖而去，宽大的袖摆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只留下一个高大而孤绝的背影，和满殿几乎凝成实质、让人窒息的寒意。 侍立一旁的李德全心领神会，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他才缓步上前，对着失魂落魄、几乎瘫软的郭成做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请”的手势，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国舅爷，请吧。宫门快下钥了。” 郭成被人几乎是半搀半架地扶了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出了仁寿宫。宫墙外的夕阳，残红如血，泼洒在巍峨的殿宇和漫长的宫道上。他踉跄着抬头望了一眼，那浓烈的血色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只觉那不是晚霞，而是郭家摇摇欲坠、即将被血色浸没的未来。晚风拂过他汗湿的脊背，激起一阵透骨的寒凉。 郭成入宫的消息，以及他失魂落魄、颜面尽失离开的样子，很快就通过安插在各处尚未被完全拔除的眼线，一字不落地传回了太后那被变相软禁的寝殿。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太后听罢，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将床头那只她平日最喜爱的羊脂玉瓶狠狠扫落在地，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玉片四溅，映照着她气得双目赤红、扭曲的面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雍容病容“他竟敢如此！他竟敢如此对待郭家！他忘了是谁扶他坐上这个皇位的吗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的声音尖利，带着蚀骨的恨意。 伺候的宫女们吓得跪了一地，深深埋头，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成为盛怒下的牺牲品。 “哀家病着，他便以为郭家无人了吗他以为把哀家困在这里，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太后剧烈地喘息着，保养得宜的指甲因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去！给郭成传话，让他联合那些尚且听我们吩咐的言官，弹劾谢含烟妖媚惑主，干预朝政！哀家倒要看看，在‘祖宗规矩’和天下清议面前，他是要那个来路不明的美人，还是要他的江山！” 跪在最近处的心腹宫女面露难色，脸色煞白，颤声道：“娘娘……如今仁寿宫内外都是陛下的人，咱们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信，怕是送不出去了……” 太后闻言猛地一僵，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她沸腾的怒火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她愣在原地，这才如梦初醒。是啊，她现在是笼中之鸟，连向外传递一只信鸽都成了奢望。景帝所谓的“侍疾”，不仅是监视，更是彻底的隔绝，兵不血刃地斩断了她与前朝、与外戚之间所有隐秘的联系。 她颓然瘫软回厚重的锦被之中，华丽的凤纹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讽刺。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熄灭了，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她所有的手段，所有经营多年的倚仗，在她那个已然羽翼丰满、毫不留情的儿子施展的雷霆皇权面前，都成了不堪一击的笑话。 “谢含烟……”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喃喃自语，那名字从齿缝间挤出，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在这空旷奢华的寝殿里幽幽回荡，“哀家就是变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