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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城，已彻底沦为血肉磨盘。 史思明彻底撕下了伪装的耐心，驱使着麾下叛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尤其是西门，墙体在连日投石机的猛砸下，出现了数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守军只能用门板、泥土甚至阵亡同袍的尸身混合着冷水（很快冻成冰）勉强填补。箭矢早已耗尽，守军只能依靠滚木礌石和近身搏杀。 李光弼亲临西门，他甲胄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污和烟尘，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只剩下疲惫与坚毅。他手中的横刀已经砍出了数个缺口，声音也因为连日嘶吼而变得沙哑不堪。 “顶住！都给我顶住！援军就在路上！” 他挥刀劈翻一名刚刚攀上城头的叛军骁将，厉声高呼，尽管他自己也无法确定，援军究竟还在哪里。 城下，叛军的尸骸堆积如山，但更多的敌人依旧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史思明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内，必须拿下太原！他甚至将一部分原本监视灵武方向的“曳落河”精锐也调回了攻城序列，誓要毕其功于一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城头守军的眼神大多已经麻木，只是凭借着一股本能和身后便是家园的信念在机械地挥动兵器。伤亡太惨重了，能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 就在太原城陷入最黑暗的时刻，凌素雪率领的“纸鸢”队，历经艰险，终于抵达了预定区域——太原城西南约五十里外的一处废弃堡寨。这里曾是前朝屯兵之所，如今荒草丛生，但地势较高，且有多条隐秘小径通往太原方向。 “队正，前方十里，发现叛军游骑活动频繁，通往太原的几条主要通路都被严密封锁。” 一名负责侦察的队员回报。 凌素雪站在堡寨残破的望楼上，用杜丰特制的单筒“千里镜”（利用水晶磨制，效果远胜这个时代普通的望筒）观察着远方太原城方向冲天的烟柱和隐约的火光，脸色冰寒。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张顺，”她看向身旁伤势未愈但眼神锐利的少年，“依你之见，我们携带的这批‘暗线’物资，如何能送进去” 张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着地图上一处标记：“正面强闯绝无可能。只能走这里——黑水涧。这是一条季节性河谷，如今冬季枯水，河道大半干涸，两岸陡峭，叛军布防相对薄弱。但河谷尽头离太原城墙还有三里，是一片开阔地，如何通过这三里地，是最大的难题。” 凌素雪沉思片刻，果断下令：“不能再等！韩猛校尉他们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白费！我们分头行动！” “第一组，由我带领，携带部分最强力的弩箭和火油弹，前出至黑水涧出口附近，伺机制造混乱，吸引叛军注意。” “第二组，由张顺带领，组织剩余人手和大部分物资，利用我们特制的‘夜行衣’（经过深色染料处理，更利于夜间隐蔽）和滑索，趁乱快速通过开阔地，想办法与城头取得联系！” “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杀敌，是将物资送进去！尤其是那些特制弩箭和火油柜零件，务必交到李大夫手上！” 命令下达，无人异议。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潜行的最佳时机。 凌素雪带着四名身手最好的队员，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至黑水涧出口附近的一处小树林。她仔细观察着前方叛军营地的情况，那里灯火通明，人喊马嘶，显然仍在为明日的总攻做准备。 她选定了目标——营地边缘的一处辎重堆放点。 “听我号令，三轮齐射，目标辎重堆，射完立刻向东南方向撤退，沿途布设绊索和响箭，吸引追兵！” 凌素雪的声音冷冽如冰。 队员们无声地点头，将特制的、装有猛火油的陶罐绑在弩箭上，瞄准了目标。 “放！” 嗖！嗖！嗖！ 数支带着死亡火焰的弩箭划破夜空，精准地扎入了叛军的辎重堆中！ 轰！火焰瞬间升腾而起，点燃了草料和部分军械，叛军营地顿时一片大乱！ “敌袭！” “救火！” “在哪里抓住他们！” 就在叛军注意力被冲天火光和四处搜寻的凌素雪小队吸引时，张顺带领的第二组，如同鬼魅般从黑水涧干涸的河道中跃出。他们身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背负着沉重的物资箱，利用腰间携带的钩索和滑轮，在崎岖的地形间快速移动，拼尽全力冲向那三里之外、在黑暗中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太原城墙。 开阔地上，寒风呼啸。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们能听到远处叛军营地的骚乱，也能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眼睛在盯着自己。 突然，一支叛军的巡逻队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呼喝着冲了过来！ “不要停！冲过去！” 张顺嘶声低吼，一边用短弩回身射击阻敌。 一名队员中箭倒地，物资箱摔在地上。张顺眼睛血红，想要回去救援，却被另一名队员死死拉住：“顺子哥！信物！物资要紧！” 张顺猛地咬牙，看了一眼倒在黑暗中的同伴，转身继续狂奔。他知道，此刻停下，所有人都得死，任务也将失败。 终于，他们冲到了城墙根下！这里反而是叛军视觉的死角。 “快！发信号！” 张顺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哨箭，用火折子点燃引信。 咻——啪！ 一道微弱的、带着绿色尾焰的箭矢升上夜空，在浓重的夜色和远处火光的映衬下，并不显眼，但这是“纸鸢”队与城内约定的联络信号。 城头上，正在督战的李光弼猛地看到了那道转瞬即逝的绿色光焰，疲惫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记得这个信号！是韩猛出发前约定的，代表“援物已至”！ “快！放绳索！城下有人！” 李光弼几乎是吼出来的。 数条粗壮的绳索迅速从城头缒下。 “快！上！” 张顺和幸存的几名队员，奋力将物资箱绑在绳索上，示意城头拉扯。然后他们自己也抓住绳索，拼命向上攀爬。 城下的叛军巡逻队已经追至，箭矢嗖嗖地射在城墙上，溅起点点火星。 “保护他们上来！” 李光弼亲自挽弓，射倒一名冲得最近的叛军。 当张顺最后一个被拉上城头，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冰冷的垛口后时，他看到的是一双双充满震惊、希望与感激的眼睛。李光弼大步走来，亲自将他扶起。 “你们……是……” 李光弼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张顺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几个被迅速搬上来的物资箱，用尽最后力气说道：“奉……蜀中杜参军之命……送……守城利器……助大夫……杀贼……” 话音未落，他便因脱力和伤势，昏死过去。 李光弼猛地转身，命人打开物资箱。当他看到那些结构精巧、寒光闪闪的特制弩箭，以及那些明显不同于寻常军械的零件时，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名将，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他拿起一支特制的破甲弩箭，手指拂过冰冷的箭簇，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无尽的黑暗，看到那个他从未谋面，却在此刻送来救命稻草的少年。 “杜丰……”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随即猛地抬头，声音如同惊雷，响彻在血腥的太原城头： “儿郎们！天不亡我太原！援物已至！随我杀贼！” 已经濒临绝望的守军，看到这些崭新的、一看便知非同凡响的军械，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原本麻木的眼神重新燃起了斗志的火焰！ 与此同时，成功吸引了大批追兵、自身也险象环生的凌素雪小队，在付出两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摆脱了追捕，再次隐没于黑暗的山林之中。她回望了一眼太原方向，那里，喊杀声似乎比之前更加激烈，但其中，仿佛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暗夜虽深，但微光已至。杜丰跨越千山万水投送而来的这一点星火，能否在这座血沃的孤城中，燃起逆转的烈焰答案，即将在黎明到来之前，揭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