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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少枫从英子家出来时,日头已经西斜,雪地被染成暖融融的橘红色。 他一路快走,心里还回味着英子低头时的模样,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一进家门,张浩正蹲在院子里摆弄套子,麻绳在他手里翻飞,嘴里还念叨着: “枫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寻思着,咱把套子下在鹰嘴崖那片桦树林咋样那儿紫貂脚印多。” 陆少枫放下手里的空布包,蹲下身子摸了摸套子的绳结: “鹰嘴崖太险,雪深容易陷进去。后山老歪脖子树那片更合适,去年我见着过紫貂扒树皮。” 捡起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再往南走半里地,有个野兔窝,顺道下个夹子。” 张浩眼睛一亮,拍着大腿。 “中!还是枫哥有经验!咱明儿天不亮就走,争取天黑前多弄几张皮子。”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婶子给我塞的糖饼,你垫垫肚子。” 两人正说着,王桂兰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少枫,帮娘劈点柴火!耗子也别闲着,把灶膛里的灰掏掏。” 陆少枫抄起墙角的斧头,对着木桩 “咔嚓” 就是一劈,木屑四溅。 “娘,我跟耗子明儿进山下套子,后儿就能给您挣买花布的钱了。” 王桂兰 “噗嗤” 笑出声,手里的擀面杖指着他。 “就会哄娘开心!当心别让狼叼走!” 嘴上数落着,转身却往面盆里多揉了两把面。 傍晚时分,小雅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回家,辫梢还挂着冰碴子。 “哥!耗子哥!今天张老师夸我作文写得好,还当范文念呢!” 她凑到陆少枫跟前,眼睛亮晶晶的,“哥,你啥时候再带我去打熊瞎子我也要当大英雄!” 张浩被逗得直乐,往她兜里塞了块硬糖。 “小祖宗,熊瞎子可不是好惹的!等你哥挣够钱,给你买花书包。” 正闹着,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勇推开院门,军大衣上落满雪。 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桂兰,供销社新到的豆腐,给孩子们解解馋。” 瞥见陆少枫手里的套子,顿了顿,“下套子可得瞅准地界,别坏了山里的规矩。” 王桂兰接过豆腐,白了他一眼:“就你懂!少枫心里有数。快去洗洗手,饭马上就好。” 饭桌上,炖熊肉的香气混着新蒸的馒头味,把屋子熏得暖烘烘的。 陆勇抿了口酒,看着埋头扒饭的陆少枫:“林场后山有片松树林,开春前常有灰皮出没。” 顿了顿,又往张浩碗里夹了块肉:“你们俩搭伙,相互照应着。” 小雅举着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突然说:“爹,等哥挣了钱买新枪,你可得教他打狼!” 陆勇呛得直咳嗽,王桂兰连忙拍着他后背,笑骂道:“死丫头,就知道瞎咧咧!赶紧吃饭!” 吃完饭,陆勇倚在炕上抽烟,往事在脑海里翻涌。当陆少枫续着热水,说起拽熊瞎子下山撞见了猞猁。 他握着旱烟杆的手猛地一颤,火星落在棉袄襟上也浑然不觉, 猞猁勾起他打猎欲望 —— 这可是山林最难缠的猎手。 “在哪看见的” 他嗓音发颤,烟嘴重重磕在炕沿,眼里泛起狼光,心里暗自计划。 “队里还锁着两支 56 半!” 当年追吊睛白额虎铩羽而归的遗憾涌上心头,这次他绝不能错过, “歇班就带大山去会会!” 狠话出口,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扛着猞猁皮风光归来。 而此刻陆勇看着儿子,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前两天打了个熊就开始嘚瑟了 哼!等过两天我整张猞猁皮子回来,非得让他见识见识! 想当年我追虎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呢!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这姜啊,还得是老的辣!哈哈”! 小雅将作业本 “啪” 地合上,马尾辫随着踮脚的动作晃出俏皮弧度,她歪着脑袋踱到父亲跟前。 亮晶晶的杏眼斜睨着父亲眉飞色舞的模样,忽然狡黠地抿起嘴角。 “就您这枪法,跟哥比差远了,到时候可别空手而归。” 父亲举着猎枪的手僵在半空,夸张地捂住胸口往后趔趄半步,八字眉皱成麻花。 “哎哟喂!我这小棉袄咋漏风了专挑我痛处说!” 他故意撇着嘴摇头,却掩不住眼底那抹宠溺的笑意。 王桂兰端着洗好的碗筷从厨房进来,正巧听见父女俩斗嘴,忍不住笑骂。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置气!少枫,去把灶里添把柴火,夜里冷。” 她转头又对着陆勇嗔怪道:“你也是,进山的事儿急啥,等天气暖和些再说 !” 陆勇等不及暖透炕头,蹬上皮毛裹边的棉鞋就往屯部冲。 远远望见屯部窗户结着冰花,昏黄的煤油灯光透过冰纹漏出来,像极了张红军总叼在嘴角的烟屁股。 “军子!在家不我借枪使使!” 他重重拍打着包着牛皮的木门,掌心震得发麻,门轴发出一声漫长的 “吱呀”。 张红军叼着的烟卷红光忽明忽暗,胸前别着的军功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勇哥,深更半夜燎着屁股似的,出啥急茬” 陆勇一把攥住老伙计的胳膊,掌心的汗把对方袖口都洇湿了。 “后山有猞猁!少枫上次拉熊下山时瞅见了,这会儿估摸还在老林子!” 说着从棉袄内袋掏出早捂热的旱烟袋,铜烟锅在灯光下泛着油亮, “把队里那两支 56 半借我,三天准还!” 张红军眯起眼,吐出的烟圈裹着浓重的旱烟味,在两人脸间缭绕成雾帐。 他掐灭烟头,用鞋底碾了碾,指节叩着门框发出闷响。 “勇哥,你别犯浑哈。王猎户的獒犬上个月让猞猁开了膛,肠子都拖出二里地。” 话音未落又突然咧嘴,露出颗镶金的后槽牙,“借枪成,得算我一个。” 陆勇闻言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拍着张红军的肩膀大笑。 “就等你小子这句话!明儿天不亮,咱俩带足干粮,从西坡抄近道!” 搓着手来回踱步,仿佛已经听见猞猁哀嚎,又突然压低声音。 “不过这事得瞒着桂兰,她知道了又得唠叨个没完。” 张红军叼着烟卷,手指敲得桌板 “当当” 响:“勇哥!这猞猁鬼精着呢,咱得使点巧劲儿!” 张红军把火盆里的柴禾拨得噼啪炸响。 陆勇眼睛瞪得溜圆:“扯犊子!当年我单枪匹马干倒野猪那会儿,你还在尿炕呢! 听我的,就守在那片桦树林子,来个瓮中捉鳖!”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横飞。陆勇急得直拍大腿。 张红军脖子涨得通红,扯着嗓子争论了快俩钟头。 最后两人冻得直跺脚才骂骂咧咧各自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