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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真的是个特别聪明的小孩，跟赵建国接触几次就看出他对姐姐有意思了。
在发现进哥的态度之前，他其实是很看好赵大哥的，他符合一个十五岁小男孩对姐夫这个身份的所有幻想，小山真的很高兴。
至于韩进，小山和屯子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样，灯下黑，一直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刻了，根本就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在小山心里，赵建国是喜欢姐姐的赵大哥，而韩进是他哥，比亲哥还亲，那是一家人，跟赵大哥是不能一起比较的。
不过他躺在进哥身边，在听到赵大哥来过之后，进哥身上一瞬间就变了的气势让他即使什么都没想明白，也马上从心底里恐惧，下意识地就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就已经说出去了。
韩进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站起来，拉起小山就往出走。
王红军还在里边的铺位叫他们，“撒尿别走远，厕所那边癞蛤蟆更多，就在房后黄豆地里解决得了！”
韩进把小山拉到操场边的小树林里，半边残月已经西斜，天上星星暗淡得几乎没有什么光，天黑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口上，让小山的呼吸都开始重了起来，“进哥，赵大哥……”
韩进沉沉开口，声音冷得小山在炎热的七月夏夜打了个哆嗦，“他算你哪门子大哥”
小山不敢说话了，他从生下来就跟着姐姐，是真的跟在韩进身边一起长大的，要说谁最了解韩进的脾气，除了韩爷爷就是他了。
人人都说进哥脾气不好，是姐姐把他哄着长大的，可在小山心里，进哥在姐姐面前根本就没脾气，他那些暴躁和狠厉一分一毫都没在姐姐面前显露过。
所以小山是真的跟韩进亲近，也是真的怕他。
他冷哼一声，小山就什么都不敢说了，缩着手脚站在那像个坦白从宽的犯人一样等着进哥问问题。
韩进最关心的是赵建国来了，香香对他的态度，可这个没法问小山，只能冷冷地开口，“说说他啥时候来的干啥来了说详细点。”
小山战战兢兢地把他从早上醒过来看到赵建国到他离开所有的事都说了一遍，说完他将心比心，小心地劝了一句，“进哥，我也不想我姐结婚，其实我一想起来她又要跟人结婚，要离开咱们家走了，我也难受。不过我后来想想，我姐也不能一直不结婚，那咱俩就得给她找个好的……”
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进哥的眼睛在黑暗里好像野兽一样会发光，看得人心里瘆得慌！他阴沉沉地看过来一眼，就把小山吓得后面的话都忘了。
韩进冷笑了一下，“你觉得赵建国是个好的”
小山壮着胆子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家不行，他人还行吧……”
韩进极力压抑着怒火，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他给香香的信封里装了什么”
小山摇头，“不知道，我没接。不过看着鼓鼓囊囊的，不像信纸那么板正。”
“为什么不接”
小山：“我觉得可能是他当面给我姐一回了，我姐没接，要不也不用我转交。这事儿好不好还得看我姐，我不能在中间给她添乱。”
韩进满意地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没太笨！
“以后多长点心眼儿，遇上这种事，别管是赵建国还是什么别人，都给我看紧点！别什么猫猫狗狗的都让他往香香身边凑！”
小山也有点委屈啊，从姐姐跟他们一起出来，他时刻都看着呢，不少小伙子看姐姐漂亮，都想多瞅几眼，有时候为了跟姐姐说个话，一场演出能去灶房喝七八回水！他甚至还跟改子姐排好了班，时刻都不敢让姐姐一个人待着的！
已经是后半夜了，韩进没有再问，虽然他特别想知道赵建国以前跟香香接触的一些事，不过这些他想知道就去问香香，私下里问小山是对她的不尊重。
即使很嫉妒，可在这一点上他是一点不含糊的，挥挥手让小山回去睡觉。
小山赶紧往回跑，进哥身边压力太大，他吓得现在手脚还有点哆嗦呢。
不过跑了几步又回来了，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跟韩进商量，“进哥，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我姐再结婚，咱们仨在一块儿多好。可是咱俩以后都得娶媳妇，我姐也不能一辈子不结婚，你就，你就别难受了……”
韩进：“……”我记住你小子的话了！你竟然不想让香香结婚！
韩进轻轻一脚把小山踢回去，“谁说我不想让香香结婚了赶紧滚蛋吧！”最想让香香赶紧答应结婚的就是他了！
小山不走，又磨蹭着凑过来，“进哥，咱一块儿回去吧！我姐觉轻，半夜醒了肯定就再睡不着了，你有啥话咱明天早上再说呗。”
韩进掏出一根烟点着，把手里的烟盒递过去，“要不你也来一根”
小山赶紧摆手，“我不来！呛得肺子辣嚎嚎的！”
韩进叼着烟勾了勾嘴角，臭小子，这是自己私下里抽过了。
不来就不来吧！香香不喜欢烟味儿，他也好久不抽了，最近实在是太想她，晚上睡不着，才捡起来抽几只，等香香回去他也彻底戒了！
小山怕进哥太生气大半夜地把姐姐叫起来问话，就在旁边陪着他，等他一起回去。
韩进本来也不可能大半夜的去叫香香起来，为了问个赵建国让她睡不好，那根本不值当。
不过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这段日子心里总是有点慌，好像有什么事总是不落底，今天晚上特别严重，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来，问小山，“你觉得我对香香好还是赵建国对香香好”
这根本不用想啊，小山回答得特别快，“当然是进哥好！”
韩进手里的烟在浓稠的黑夜里闪着萤红的光，冲小山点点，“那你怎么就觉得赵建国可以做姐夫，我就不能”
小山聪明的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都是一片空白。他应该是听明白了，可好像又什么都不明白，“进哥，你不能什么”
韩进：“我做你姐夫，我跟香香结婚。这样你娶媳妇之前咱们仨就不用分开了，多好！”
小山：“……”你是我哥啊！怎么做姐夫
韩进又轻轻踢了小山屁股一脚，“滚回去睡觉吧！用得着这么吃惊吗等香香答应了我们就马上结婚，你以后给我眼睛放亮点，再来个人就胡乱往香香身上凑，看我不踢你！”
小山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了，扎到枕头上瞪着眼睛一句话不说。
这个消息太震撼，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韩进在外面抽了几根烟，又去香香屋门口检查了一下烧着的艾绒，这东西还真能熏癞蛤蟆，门口一个没有。
他站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什么都看不到，可闻着屋里花露水和艾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有香香身上独有的香气，他焦躁的心情就这么好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香香起来做早饭的时候，韩进已经去屯子里的大井里挑了满满一大缸水了，她进厨房的时候他已经在烧火煮粥了，浓香的米香中韩进抬起头，看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昨天我跟张老师打过招呼了，今天吃完早饭我带你去公社，我给他们买点虾皮，你去机关澡堂子。”
这附近虽然有河，可癞蛤蟆泛滥，香香肯定不敢去洗澡的，他不来她就得忍着，不知道忍多久了呢。
香香果然很高兴，笑着点头，“不用买虾米，我们经费够，你去换点鸡蛋就行了。”虾米这样的海产是要副食券才能买到的，鸡蛋就不一样了，以韩进的能耐，随便找个供销社就能高价从农民那里买到。
韩进知道香香爱吃这些，就一点不怕麻烦，“没事，我来前给他们公社供销社主任捎了点货，买点虾米不是问题，再买几斤海带。”香香夏天喜欢吃凉拌海带丝。
香香看看小盆里已经切好的咸菜丝，还有已经洗好的菠菜和小葱，掀开锅，看到粥已经差不多了，箅子上蒸着昨天剩下的玉米饼，早饭几乎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了。
演出队的早饭当然不能跟家里比，做得都很简单，韩进随便弄几下就给做好了，她只要去调个味就行了。
香香想了想，就去自己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韩进，“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些给卖了”
韩进看见香香拿着个信封过来，脊背都紧绷起来了，等她把信封交给自己，他的心才一下落回肚子里，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一边翻看一边说着他以前肯定不会说的废话，“这是什么卖了干嘛哎呦还不少好东西呢！这是哪来的”
香香太了解韩进了，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已经都知道了，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他，现在就更不会了，“卖了把钱给赵建国寄去，不过我还不知道他的地址，你想办法找找。”
她自己也能卖了这些票券，可找赵建国的地址就没办法了。万一赵家人知道她打听这个，肯定得打上门来，这事儿交给韩进最合适。
而且也根本瞒不住他，以他在演出队的能耐，别说赵建国那么个大活人来了，就是跑进来只兔子都得有好几个孩子跑过去跟他说几遍！
已经有带队老师起床在外面洗漱了，韩进不好做什么，只能看着香香笑，眼睛里像烧了团火，“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我！”
他昨天晚上烦躁了一晚上的事，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跟香香说什么呢，这就解决了！韩进看着门槛上趴着的癞蛤蟆都觉得顺眼极了！
吃了早饭，韩进带着香香和孙老师去公社，四道坎大队到公社有十多里地的路几乎连自行车都不能骑，都是一不小心就能陷进泥坑里去的沼泽地，所以赵建国不得不凌晨就从公社出发，靠两条腿走来。
可韩进却不一样，他是坐邻村的骡子车来的，现在也不可能让香香走着去公社，要不大太阳底下又热又累的，洗个澡没走回来就又出透汗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去大队走了一趟，人家就给他派了辆骡子车，甚至还给派了个车把式！
演出队来得时候也只有一辆骡子车拉设备和行李，大家都是走过来的，孙老师发现去公社随便逛逛洗个澡竟然还能有骡子车接送，真是高兴极了，专门穿上了皮鞋，自从下乡，她这双皮鞋都没敢上脚，一直都穿着雨鞋呢！
香香和孙老师在公社澡堂子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韩进又拿着他的工作证带他们在公社食堂吃了一顿有实实在在肉片的饭菜，又带他们去供销社买点日用品，给队员们和其他老师捎点小东西。
从从容容逛了一圈准备回去时，供销社主任亲自指挥人，把几个大纸箱子给韩进搬到了骡子车上。
两人握手寒暄时，赶车的车把式看着那几个纸箱子跟看亲儿子似的，看韩进跟看亲爹似的，那个亲热劲儿就别提了！
孙老师特别有涵养，一直忍到回了演出队都没问韩进，韩进却主动跟她和香香说了，“他们大队供销社半年多没进白糖和煤油了，我跟公社供销社主任说了一下，给他们从公社的配给里匀点。”
这种事不能说破，其实就是公社供销社垄断货源不肯给往下发放，至于他们垄断这些东西想卖给谁，那就不用深究了，黑市那些东西怎么来的绝大多数紧俏物资从出厂就已经计划好分配到哪了，可最后还不是流到黑市去了！
韩进不说这些，他抱着两个纸箱子给送到厨房去，里面有两斤虾米、十斤海带、三十多斤鸡蛋，还有一些木耳、粉条之类的干货。
这些都是要拿副食本才能定量买的东西，他去了一趟随随便便就搬来这么多，已经快要赶上全演出队成员一个月的配给了。
而且这些东西不但不要票，还一点没加价，让管财务的张老师乐得满面红光，省下来的钱可以多给孩子们买点豆腐补充蛋白质了！
晚上吃虾米蒸蛋，白菜粉条木耳的包子，还做了酸辣海带丝，队员们都知道是借了谁的光，恨不得进哥天天都在，永远不要走才好！
韩进晚上又去给香香收拾房间，收拾好了拿出早上那个信封给她看，“卖了，一共卖了六十二块钱，回去我就给赵建国汇过去！”
说得可痛快了，好像那不是给赵建国汇钱，而是拿巴掌直接抽他的脸！
香香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有点惊讶，韩进看出来也不说，不快点还留着赵建国的东西过年吗
这回他不磨蹭了，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去，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把这些还给赵建国，他拿着这钱天天犯膈应！
等还了他再来找香香，下回来的借口都想好了，当然是怕她惦记，告诉她事儿办完了！
韩进第二天早上就准备走了，队员和老师们送了他一段，香香和小山又一起送他到路口，小山不知道怎么想的，现在看韩进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恨不得里里外外把他给照个明明白白！
不过多年的相处还是很有默契，韩进一个眼神他就落后几步，最后干脆站在十多米远的地方拿个弹弓打鸟，给姐姐和进哥留出空间来说话。
香香今天话有点多，虽然也没什么紧要的话，却一句一句好像说不完似的，连小山不跟上来了都没发现。
平时俩人在一起都是在外面话少的韩进说得多，今天难得她愿意说话，韩进特别有兴致，走了一段忽然提议，“香香，要不咱们再去一趟公社吧！今天公社有露天电影，看完我送你回来，我明天再走。”
香香好像这才发现不对劲，抿紧嘴唇摇摇头，跟他挥手告别，“回去吧！好好工作，别总惦记着来这边。给你做得新衣裳在西屋小箱子里呢，我走前忘了拿出来，你记得穿。”
韩进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香香第一次站在路口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转弯看不见了还没有回去。
韩进在家待了三天就待不住了，又熬了两天，实在是惦记，又跑去了演出队。
家里新栽的月季花开了，他专门挑最好看的给香香带去一大束，火红火红的，直灼人眼睛。
可他到了以后却没见到香香，孙老师还奇怪呢，“她四天前就回家了啊，你不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