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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的高吉梁抱着很大的希望从沈阳返回老家，他想利用全民大炼钢的热潮，让自己融入到家乡的社会主义建设当中。 在大城市待了六年，没有当上梦寐以求的工人，做人做事的道理倒是学了不少。在大伯高殿荣和大娘赵敏耳濡目染下，他逐渐成熟。 回到家乡，高吉梁发现这里的炼钢热潮比他想象中还要热烈。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投身其中，土法炼钢的炉子在村子各处熊熊燃烧。 高吉梁很快加入到炼钢队伍中，他把三叔教给他的秘诀当做在大城市学到的知识和方法分享给大家，希望能提高炼钢的效率和质量，从而为自己铺条路。 然而，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村里的炼钢设备简陋，技术也十分落后，热情和现实南辕北辙，炼出来的钢质量很差。 很快他就发现，通过炼钢不能大显身手，他调转车头，寄希望于组建生产队的过程中，当个领头人啥的，让自己的聪明才智得到发挥，反正自己绝不能泯然众人。 没想到生产队第一轮任命， 妹妹高秀平被选为妇女主任，好兄弟娄翰林被选为民兵连长，而自己没有被重用。 这让他倍感冷落，他知道自己种田这方面不行，得另辟蹊径。 于是他有空就去镇上溜达，找昔日的老同学聊天，他记得刚回来的时候见过吴永正，人家现在属于公社干部，是捧着金饭碗吃皇粮的人，换做以前就是衙门里的人，他羡慕那样的铁饭碗。 这天，高吉梁又在镇上碰到了吴永正。吴永正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 高吉梁忍不住向吴永正倒苦水，说了自己在家乡的遭遇和心中的抱负。并委婉透露出希望得到帮助的想法。 吴永正听后深表同情:“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凭我的阅历，帮不到你。我自己也是依靠别人推荐才进的体制内。” 高吉梁急切地问:“是谁推荐的你” 吴永正很难为情:“吉梁，这个不能说出去，再说，他跟我是亲戚，跟你没亲没故，凭啥子帮你呢” 高吉梁不服气:“没亲没故怎么就不行感情都是互相交流才会通畅，我不信我就没有路子可走，你告诉我是谁” 吴永正见他志在必得:“跟你说吧，是我叔叔吴国富，他在供应站当站长。我可以带你见他，他帮不帮你我就不好说了。” 当时的供应站主要供应的是玉米、红薯、小麦等主食和蔬菜、咸菜和少量豆制品等副食。 肉类和食用油极少，逢年过节能按指标少量分配一点。其它盐、糖、火柴等生活用品需凭票证限量供应。 高吉梁不解地问:“供应站能有多大实权” 吴永正笑了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由于自然灾害等因素影响，目前国内物资匮乏，国家主要实行粮食和重要农产品的统购统销政策，公社需要按计划上交部分农产品，剩余部分分配给社员。 “在这样一个特殊历史环境下，供应站就成了肥田沃土。你说有没有实权” 高吉梁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啥也不懂。” 吴永正接着说:“根据上级政策，马上要成立公共食堂，由供应站逐级发放物资到生产队，生产队统一成立集体食堂，村民吃集体伙食。这样的话，供应站就更吃香。” 高吉梁没想到看着不起眼的供应站未来会如此重要，心中顿时燃起了新的希望。他觉得这或许是自己改变现状的绝佳机会。 他紧紧握住吴永正的手，激动地说：“永正，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带我见见你叔叔，我有信心能得到他的认可。” 几天后，在吴永正的安排下，高吉梁精心准备一番见到了吴国富。吴国富身材微胖，眼神里透着精明。 高吉梁恭敬地向他问好，随后条理清晰地讲述了自己的丰富阅历和远大抱负。 吴国富看着眼前英俊帅气的年轻人，眼中渐渐露出赞赏之色。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当下便决定让高吉梁先在供应站帮忙，看看他的实际能力。 高吉梁欣喜不已，他使出浑身解数，争取打好这个难得的翻身仗。 高秀平对哥哥的举动感到震惊:“哥，你为什么要去供应站帮忙呢干不好人家就不用你，三舅说没有托底的人推荐转不了正。在生产队就不一样了，好好干，一定能被重用。” 娄翰林没说话，他终于明白高吉梁之前说的要找人帮忙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找有实权的人帮忙，走更宽更广的路。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做事情就是有门道，值得学习。 曲桂娥非常支持儿子的做法:“人挪活，树挪死，换个地方也不错。只是，听说……吴国富的大女儿不咋地，叫吴迪，她……恐怕不行。” 高吉梁反应过来:“吴迪娘，你咋知道的” 曲桂娥说:“有人把吴迪提媒给曲明清，你大舅不同意，说那女娃嘚嘚瑟瑟，不适合住家过日子。” 高秀平急忙反对:“嘚瑟有什么不好你还说我嘚瑟疯呢” 曲桂娥说:“那能一样吗不是你那种嘚瑟。” 娄翰林打趣道:“你那种嘚瑟是往好处嘚瑟……” 高秀平急着打断娄翰林的话:“闹了归齐嘚瑟还分好嘚瑟和坏嘚瑟。” 高吉梁不说话，他心里哇凉哇凉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前途，想到可以通过婚姻让自己跳出土地，端上铁饭碗，他感觉值得考虑。 他决定先做好供应站的工作，攀上吴国富这棵大树。他必须改变现状。 高吉梁来到供应站后，立刻全身心投入工作。他凭借多年养成的稳重和超强的观察能力，在一群皇亲国戚中游刃有余地周旋，起早贪黑，脏活累活抢着干。 吴国富看在眼里，对他愈发满意。这天，吴国富把高吉梁叫到办公室，笑着说：“吉梁啊，你这段时间表现很不错。我有个想法，想把你正式留下来，不过……”. 高吉梁紧张地看着他。“不过我大女儿吴迪对你挺有好感，你要是能和她处对象，这转正的事儿就稳了。” 高吉梁心里一沉，想起母亲说过吴迪的作风问题，有些犹豫。可想到这是自己难得的机会，咬了咬牙说：“吴站长，能得到您的认可，不胜荣兴。” 吴国富见时机成熟，安排女儿和高吉梁见面。 吴迪长得白净漂亮，穿着时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只是一说话就脸红，羞羞答答，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板，没看出传说中的嘚瑟，这一点大大出乎高吉梁的意料。 高吉梁一表人才，稳重谦卑，还有大城市的履历，让吴迪耳目一新，二人一见倾心。 随着相处，高吉梁发现吴迪聪明伶俐，虽然说话会脸红，羞羞答答的，这种女人的娇羞也不能算毛病，之前的那些传闻或许有夸大的成分。 吴迪对高吉梁满眼都是喜欢和崇拜，高吉梁感到老天对他真是厚爱。 然而，好景不长，公共食堂在运营过程中出现了物资短缺的问题。公社要求供应站加大物资供应，可仓库里的储备有限。 吴国富心急如焚，高吉梁深知这是个巨大的挑战，但也是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凭借在生产队的经验，感觉下基层协调一定有效果。 于是他四处奔走，联系周边的生产队，协商物资调配。经过一番努力，他成功协调到了一批物资，暂时缓解了公社食堂的危机。 吴国富对高吉梁这次的表现大为赞赏，但是要给他一个正式的职位可没有那么容易。 吴国富有自己的算盘，他对高吉梁掏心窝子:“吉梁，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供应站的编制由上面统一指定，我没有权利决定。但是我可以推荐你到公社，那可比这里好多了。” 高吉梁没明白:“站长，我需要做什么你就直说吧。” 吴国富直言不讳:“这么说吧，你如果是我的女婿，我说话就有力度，我的面子还是比较宽的。” 高吉梁想到吴国富安排工作还配送女儿，就觉得好笑，吴迪其实并不赖，如果不是配送的，他兴许会欣然接受。只是，通过推荐工作的方式配送给他，他想起来就别扭。 况且，传说中吴迪作风有问题。哎！他管不了那么多，管她什么作风，不是台风就行，我得先把工作稳定再说下一步，想到这里，他痛快答应:“好啊！好啊！只要能让我转正，我愿意！” 吴国富高兴了:“那好，你先别急，继续干你的活，等我安排机会，暂时不要声张。” 此后，高吉梁工作更加卖力，盼着机会早日到来。然而，不久后公社传来消息，供应站的编制要优先分配给有突出贡献的老员工，高吉梁的转正希望变得渺茫。 与此同时，公社和生产队相继成立集体食堂，高吉梁得知这消息，犹如遭了晴天霹雳。 他的转正之路被堵死，去公社的事情迟迟没有着落，心里满是失落与焦急。但他并未就此放弃，有吴迪这棵稻草，集体食堂或许会成为新的转机。 他主动向吴国富提出，去负责集体食堂的物资调配工作。吴国富见他如此积极，便答应了他。 高吉梁之所以要求到集体食堂干活，原因是妹妹高秀平在食堂做饭，高吉梁想着有妹妹在，工作开展能顺利些。 每天天不亮，他就去各个生产队收集食材。然后各个生产队交上来的蔬菜和粮食回来后仔细分配，确保每个食堂都能有足够的物资供应。 清晨五点，天还黑着，高玉贞就摸黑来到了集体食堂。 她负责在食堂烧火，必须赶在全村人上工前把两大锅水烧开。初冬的寒气刺骨，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推开食堂的木板门。 一声响，惊醒了睡在角落里的滚子。看到滚子，玉贞知道秀平早就来了，不知道去忙乎啥了。 她摸到灶台边，熟练地抓起一把干稻草，划亮火柴。橙红的火苗地蹿起，映红了少女羞答答的脸。 她小心地将火种送入灶膛，又添了几根劈好的柴火。火光渐旺，映得土坯墙上的吃饭不要钱，努力搞生产标语忽明忽暗。 玉贞姐，水开了没高秀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作为妇女主任，她每天要监督食堂，准备全村一百五十口人的伙食。 刚点上火呢，高主任。玉贞往灶膛里又塞了把柴禾，火苗作响。 高秀平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别在我面前打官腔，叫我名字！” 她身后跟着高小女、高赛男，每人手里都拿着菜刀、木盆。今天还是红薯杂粮粥，配咸菜。她叹了口气，肉是没有的，油星子都见不着。 正说着，门外传来独轮车的声。高吉梁推着满满一车红薯进来，额头上冒着热气。 三百斤红薯，五十斤杂粮，都在这了。他抹了把汗，军绿色棉袄的肩膀处已经磨得发白。 秀平快步上前，手指飞快地清点着：哥，这不够啊！按每人每天一斤二两算，最少需要... 我知道不够！高吉梁压低声音打断她，仓库里就这些了，我还是从邻村借了五十斤。 他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几人，把妹妹拉到角落，县里说新粮要月底才到，先凑合着吧。 秀平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她转身指挥妇女们开始洗红薯：二婶，您带人削皮；李大娘，您负责切块；其他人跟我淘米。 玉贞的灶火已经烧旺，两口大铁锅里的水开始冒泡。秀平挽起袖子，将淘好的杂粮倒入锅中，米粒在滚水中上下翻腾。削好的红薯块随后入锅，白气地腾起，模糊了她的面容。 加把火！秀平朝高玉贞喊道。玉贞赶紧又塞进几块木柴，火舌舔着锅底，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弥漫了整个厨房，混合着红薯的甜香和些许霉味——那些杂粮存放得太久了。 高吉梁没急着走，他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个妹妹忙碌。秀平手持长柄木勺，不时搅动锅里的粥，防止粘底。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她却顾不上擦。玉贞的小脸被火烤得通红，仍一丝不苟地盯着灶膛。 哥，你别光站着。秀平头也不回地说，去把咸菜坛子搬出来，今天只能每人分到两筷子。 高吉梁了一声，走向角落的咸菜缸。掀开盖子，一股酸咸味扑面而来。缸里的萝卜缨子已经见底，他费劲地捞出最后一些，放在案板上切成细丝。 天色渐亮，食堂外开始有人声。最先来的是几个半大孩子，端着各家的碗筷，在门口排起队。他们吸着鼻子，眼巴巴地望着冒着热气的大锅。 再等会儿，还没好呢！高秀平对外面喊了一声，转头小声对吉梁说：哥，今天得先紧着干重活的壮劳力，老人孩子只能... 我知道。高吉梁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从供应站匀出来的半斤红糖，给生病的李大爷和那几个孕妇。 秀平眼睛一亮，接过布包藏进袖子里：我待会儿单独给他们盛粥时加一点。 太阳完全升起时，粥终于熬好了。高秀平敲响挂在门口的犁铧片，的声音传遍全村。村民们陆续到来，按生产队分组排队。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粗瓷碗，有的还带着小凳子。 排队！别挤！高秀平站在大锅前，手持长勺。高玉贞站在一旁负责记名，确保每家每户都领到应得的口粮。 张大山家，五口人！一个黑脸汉子递过五个碗。高秀平舀起一勺粥，手腕一抖，稠的部分落入第一个碗，稀的流进第二个碗。轮到给老人和孩子时，她特意从锅底捞些稠的。 高吉梁站在一旁监督分发，不时调解纠纷：王婶，你家昨天已经多领过一次咸菜了...老刘头，别插队！ 领到粥的村民三三两两蹲在院子里，形成一个个小圈子。男人们讨论着今天炼钢的任务，女人们交流着织网活，孩子们则眼巴巴地望着大人的碗，盼着能分到一口稠的。 听说公社要修水库了铁匠赵大声问高吉梁。 嗯，明年开春就动工。高吉梁接过高秀平递来的一碗粥，蹲在门槛上吃起来。粥很稀，几乎能照见人影，但他已经习惯了。红薯块煮得稀烂，带着一丝甜味，勉强压住霉米的涩。 高秀平最后一个吃饭，她端着碗坐到哥哥身边：哥，供应站还能弄到豆子吗光吃红薯，大伙儿干活都没力气。 高吉梁摇摇头：难。不过...他压低声音，我可能要调去水利部了，吴站长答应推荐我。 高秀平的手一抖，粥差点洒出来：那食堂的供应... 会有人接手的。高吉梁快速说完，起身离开，留下高秀平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碗里稀薄的粥发愣。 院子里，村民们已经吃完，正把舔得干干净净的碗收起来。几个妇女主动留下帮高秀平洗碗，高玉贞则开始清理灶膛，为午饭做准备。 食堂的烟囱又冒出袅袅炊烟，新的一天开始了。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一顿简单的集体伙食，维系着整个村子的生计与希望。 高吉梁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更加用心地经营着集体食堂，期待着能通过这次机会，真正在体制内站稳脚跟，实现自己的转正梦想。 三个月了，他在供应站勤勤恳恳工作，解决了公共食堂的物资危机，本以为能借此机会转正，却没想到吴国富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高吉梁有些不可思议，供应站到编制被别人占了，自己这边工作没进展，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吉梁，把这些红薯搬到西边仓库去。吴国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里已不复当初的亲切。 好的，站长。高吉梁转身应道，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弯下腰，将一袋袋沉重的红薯扛在肩上，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 高吉梁不知道，吴国富一直在观察他、考验他，在他确定这个年轻人经得起摔打，值得信赖之后，吴国富没有让高吉梁失望，他向公社领导推荐了高吉梁。 当然，他还提及了他之前在供应站和协调物资时的出色表现，然后让吴永正传话给他，避免有人在后面捅咕。高吉梁被蒙在鼓里。 傍晚收工后，高吉梁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村边的小河漫无目的地走着。河水因连日阴雨变得浑浊湍急，冲刷着两岸松软的泥土。 他蹲下身，用手指在湿润的泥土上划着圈，思绪飘回了在沈阳时大伯带他参观过的工厂排水系统。 要是能在这里修个小型水坝，雨季蓄水，旱季灌溉...高吉梁自言自语道。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吉梁！原来你在这儿！吴永正气喘吁吁地跑来，我找你半天了！ 高吉梁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什么事这么急 吴永正神秘地压低声音：公社刚开了会，决定在咱们这一带修建水库！我叔叔说，这次工程需要从各生产队抽调人手，还要选拔懂水利的人当干事。 高吉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水利干事需要什么条件 具体不清楚，但听说县里会派工程师下来指导。吴永正挠挠头，我叔叔说，你要是感兴趣，明天可以去公社找水利组的赵工程师谈谈。 高吉梁心跳加速，这可能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紧紧握住吴永正的手：永正，太谢谢你了！ 别急着谢我，吴永正神色复杂，我叔叔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想争取这个职位，最好还是考虑一下他之前的提议。 高吉梁的笑容僵在脸上。吴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