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津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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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嚼果的甜香和雪花膏的俗艳香气，混杂在高秀英无忧无虑的小调里，弥漫在吴迪即将爆发的心火上。 她盯着小姑子油光光的嘴角和所剩无几的点心，第一次觉得这种甜蜜的味道如此令人作呕，仿佛是她们姑嫂之间即将变质的姐妹情深。 当然，这一切，高秀英没有感知，是吴迪的心里发生了变化。 她每月都准时去生产队领津贴，那是婆婆曲桂娥的继子刘佳玉汇来的，佳玉本想报答继母曲桂娥的养育之恩，哪知道这笔钱曲桂娥一分钱都没看到。 刘佳玉曾经在拜年信中提了一嘴，让继母曲桂娥别不舍得花钱，他寄的津贴该花就花，不要攒着。 曲桂娥读了那封信才知道，继子一直给她寄钱，可是钱呢她想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女儿都遮遮掩掩，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曲桂娥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她干脆不问了，管它谁收了谁花了，肉烂在锅里，反正不可能是别人取走这笔钱。 她善于开导自己，很多事情，她只要转念一想，就不再纠结，要不然呢一辈子都活在纠结里，划不来。 家族的兴衰给了她成长的空间，她享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经历过饥寒交迫，如今的她，物质层面只求温饱，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啥都强。 吴迪像往常一样到生产队领津贴，她想把钱领到手后，给小姑子和自己每人买一条大围巾，她看到知青点的姑娘戴着大围巾真好看，早就羡慕不已。 高连发叹了叹嗓子，吐字清晰:“刘佳玉的津贴，以后由其继母曲桂娥本人领取，其他人不得经手。” 吴迪一听急了:“以前都是我领的，有什么不对吗” 高连发不再回应，他这话是说给会计听，也是说给吴迪听的，说完转身出门。 原来高秀平出嫁后，愈发觉得此事不公，她劝说母亲去生产队说明情况。 曲桂娥多年的疑云终于散开，她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终于在高秀英离家出走后，做出了决定，亲自去找高连发，表明刘佳玉的汇款是寄给自己的，希望以后亲自领取。 高连发基于事实和情理，核实后做出了变更决定。于是就出现了吴迪被拒绝的一幕。 吴迪被晾在一边，越想越气，她回家后开始琢磨自己的处境。之前，丈夫高吉梁在公社挣工资，每月工资除了给母亲买点东西，剩下的都交给她，她可以自由支配。 高秀平出嫁前，全家人的口粮都是从她的工分直接扣钱。高秀平出嫁后，只有高秀玲自己一个人的工分，高秀玲早就扬言说，她只负责母亲一个人的口粮，高秀英的离家出走，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高吉梁把每月工资分出一半留着年底交口粮钱，吴迪花钱习惯了，冷不丁少了零花钱本就憋得慌，如今刘佳玉的津贴又没了，她感觉这日子没法过了。 高秀英在娘家不舍得为家里花钱，到嫂子家可不一样了，她会买些嫂子喜欢的猫嚼果（一种大黄米做的块状甜点）和雪花膏。不过，那猫嚼果买回来，她自己吃了一大半。 有一次，她刚买回猫嚼果，侄子家宝抓了两大把揣进兜里，跑着去奶奶家。 曲桂娥看到孙子带来点心，开心得皱纹都开了:“我大孙子最待人亲，奶奶不吃，留给家宝吃。” 家宝把猫嚼果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奶奶，这些是给你吃的，我回家吃，老姑买的，我都给她抢着吃了，让她再去买，你快吃吧，吃啊！” 家宝说着，抓起一块塞进曲桂娥嘴里，曲桂娥嚼着嚼着，眼泪汪汪的，她没想到自己的孙子吃点好吃的还惦记着自己。她笑着摸了摸家宝的头:“家宝真乖！” 这时，吴迪气冲冲地尾随进来，看到桌子上的猫嚼果，脸色一变。“妈，这猫嚼果哪来的” 家宝见母亲来了，向奶奶眨巴眨巴眼睛，撒腿就跑，一溜烟跑回家了。 曲桂娥见儿媳妇脸色不对，知道准是为了津贴的事，她昨天去生产队把津贴领回来，她要把这笔钱攒起来，留着给佳玉娶媳妇，转过年，佳玉该从部队转业回来了。 吴迪见婆婆不吱声，没好气地说:“这家里现在都快过不下去了，还惦记着吃好吃的，也不想想哪来钱啊” 曲桂娥指着桌子上的猫嚼果:“是你买的，你就拿走吧，我不吃。” 吴迪感觉自己的话被婆婆误解了:“娘，我不是说你，是说你老姑娘，她太不会过日子了，不知道每天张嘴要吃饭吗都不知道交伙食费，买这些东西能当饭吃吗” 曲桂娥心平气和地说:“你们都是成年人，说话办事自己做主，我不管，这些话在我面前，说了也是白说。” 吴迪见婆婆这般态度，心里更加窝火，但她没敢吭气。 婆婆在家里一言九鼎，她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说不管就不管，多说无益。 吴迪气呼呼地转身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到高秀英正翘着二郎腿，吃着剩下的猫嚼果，嘴里还哼着小曲。 吴迪顿时火冒三丈，她心里想：“秀英啊，你也太不懂事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只知道自己享受！” 可她灵机一动，换了一副笑脸:“秀英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找个靠谱的人，把自己嫁出去啊” 高秀英吃得嘴上油光光的，正要跟家宝抢剩下的几个，听嫂子这般说辞，心里没底:“嫂子，你也要撵我走吗” 吴迪眉开眼笑:“秀英，你想哪去了，嫂子怎么会撵你走呢你住在这一辈子跟我作伴，我才高兴呢。但是，我不能太自私啊，总得为你做长远规划。” 高秀英摸了摸嘴:“嫂子，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哪那么容易就嫁人啊” 吴迪说:“我知道一个人，她跟你还是同学呢，现在当兵，马上就转业了。” 高秀英听说马上转业:“你是说刘德好吧她跟佳玉哥一起当兵，是该转业了。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吴迪撒了个谎:“我们两家有亲戚。” 原来刘德好父母找人向吴迪的父亲吴国富提媒，想要吴国富家的四姑娘吴娟做儿媳妇。 吴国富听说刘德好有些匪气，吴娟性格文静，他怕女儿受气，就一口回绝了。吴迪当时正好在娘家，把这事记在心上。 高秀英认识刘德好，姐姐高秀平和他是同学，她对刘德好印象不错。 刘德好脑子聪明，不爱学习，比较淘气。高秀英不喜欢老实巴交的男生，她认为男人淘气才有出息。 吴迪没想到自己急中生智随便想到的一个人，小姑子居然同意了，她一身轻松:“秀英，这事包在我身上。” 高秀英不傻，她只是不想让脑子受累，每天给孩子们上课已经够累了，尤其是有家宝这样的淘气包在班里，想想就头疼，她回到家里只想放松。 她从嫂子如释重负的态度里，读懂了自己的地位，这个家，终究不是自己的久留之地。 刘德好究竟能带给自己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