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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桂娥回老家的接风宴，到底没能安安稳稳地吃完，酒杯刚举起三巡，院子外就传来了高连生媳妇吴慧带着哭腔的呼喊“老爷子又跑了”。满屋的喧闹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死寂。曲桂娥看着高连发兄弟几个撂下碗筷冲出去的背影，心里头那点归家的喜悦，霎时凉了半截:这人老了，怎么就成了全家的劫数】 曲桂娥回老家的消息传开，亲戚朋友都来看她。二女儿高秀玲家里高朋满座，这不，一大帮客人刚端起酒杯，院子里又来了几个客人。 高秀平和高秀玲姐妹俩赶紧出去迎接，一见到来人，高秀平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大姐，姐夫，你们来了，我可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被高秀平称为姐夫的人是王金凯，他打趣道:“还是不够想，如果想我们，早就去看了。过去放牛的时候，天天住我们家，现在不放牛，一年到头连影子都见不着，可真没良心。” 站在王金凯身旁的是高秀平的表姐宋美贵，她打断王金凯，急着问:“代弟，哦！叫习惯了，是秀平，我小姨呢” 高秀平下意识整理一下衣角:“在里屋呢。” 曲桂娥这时候已经从屋子里出来，宋美贵的母亲姐妹中排老大，曲桂娥是最小的，也就是宋美贵口中的小姨。 曲桂娥和宋美贵亲热起来，桌子上吃饭的人可着急了。高吉梁放下酒碗走出来，与王金凯握手:“姐夫，赶快进来吃饭，边吃边唠，你过来，到这边，大姐，你到那屋去吧。” 站在王金凯后面的两个儿子仰着脖子，脸上堆着笑容。大儿子王玉胜看着高秀平:“小姨，你变化太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高秀平拍了拍王玉胜的肩膀:“你也是啊，长这么高，我也快认不出你了。” 高秀玲伸手拽着两个小子:“快到炕上坐下吃饭，认不出也不耽误吃饭。” 众人哈哈大笑。 宋美贵拉着曲桂娥的手:“小姨，我娘总念叨你呢，等你歇歇脚，到我家住几天，你们姐妹俩好好亲热亲热。” 曲桂娥赶紧问道:“你娘她身体咋样，你二姨也挂念她呢，我们经常在一起念叨她，念叨家里人……” 宋美贵说:“小姨，你在沈阳有我二姨作伴，还挺好的。” 二人说来说去都忘了吃饭，高秀平招呼他们:“娘，大姐，你们赶紧吃饭，吃了饭再聊。” 众人刚坐下来，还没等吃上几口，院子里又来人了，高秀玲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是高连生的妻子吴慧来了，她一脸焦急地跨进门槛，瞅着满屋子的人发呆。 高连生和高连发见她来了，放下酒碗从炕上挪下来。高连勇膝盖疼坐在炕沿边，他顺势站起来问道:“小慧，是不是爹他有啥事儿” 吴慧点了点头:“爹自己跑出去了，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这都中午吃饭时间了，他还没有回来，怕他饿着……” 高连发和高连生已经把鞋子穿上:“走，我们回去找我爹。” 曲桂娥望着兄弟几个匆匆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人老了，真是不好过。” 原来高连发的父亲高永纯患老年痴呆症，多处寻医问药没有治好。这不，刚才几个儿子不在家，又犯病了，儿媳妇照顾不过来，才让吴慧过来搬救兵。 吴慧刚要离开，娄翰林招呼道:“小慧，你二姐在那屋，你不过去看一眼。” 吴慧回应道:“姐夫，我还是回去帮忙找人吧。” 这时，吴月已经从西屋走出来，姐妹俩站在灶堂边聊了几句，吴慧心里着急，眉头紧皱:“二姐，我公公他，两个人都看不住，说跑就跑，他们哥几个不在家，他就更不着家了。” 吴月心疼妹妹:“小慧啊，你注意点自己的脾气，可别像咱姐那样，别给父母添乱子，父母要强一辈子，可得记住哈！” 吴慧看了看桌子上的女客:“咱姐没在这儿啊” 吴月摇了摇头:“本来在这呢，听到大家说养儿防老的话题，自己不得劲就回家了，哎！也怪不得别人。” 娄翰林拽了吴月一把:“别提这事儿了，让大哥听到不好。” 高吉梁已经站到娄翰林身后:“我听到也没啥，每个人做事都得自己承担后果，你姐吴迪她怪不得别人，谁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呢。你们再带点吃的，过去陪陪她吧，我吃完了过去帮忙找高老爷子。” 高吉梁话音刚落，李守业几个也撂下饭碗:“不喝酒了，出去帮忙找人吧。” 几个男人鱼贯而出，高秀玲看到几个人离开的背影，悄悄说道:“你们不知道吧他们家老爷子可严重了，经常摔盘子摔碗，还动不动就脱光衣服跑到大街上。” 曲桂娥吃惊地瞪着眼睛:“这么严重” 王庆荣摇了摇头:“像他这样的，治不好了，但是内脏器官没有病，所以不影响吃饭睡眠，也不知道生气上火，反倒容易长寿。只是，这生活质量就谈不上了。” 谈到生活质量，一屋子人纷纷发表不同见解。一向很少说话的吴月说:“还是城里人享福，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 吴慧反驳道:“我们姐妹几个不在城里住，但是父亲也没让我们种地，我倒是觉得，种地累点能扛住，就是……就是……” 吴慧吭吭哧哧不说了，高秀平猜到了:“你是不是想说，伺候老人更难” 吴慧点了点头，随即低下头，目光低垂:“我知道这样说不好，可是真的好难啊！” 这时候，出去帮忙找吴永纯的几个人回来了，人找到了。 王金凯大着嗓门喊道:“人到这份上，真的没有生活质量了，为了防止他乱跑，得用绳子把腿绑上，为了不让他摔东西，得把手也绑上，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曲桂娥有些累了，她依着被剁坐着，眼睛没精打采:“你们说，这人要是得病了，那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高永纯想当年，说话一套一套的，四书五经出口成章，老了怎么会这样呢” 王庆荣在地上踱着脚步:“这种病，越是要强的人越爱得，这病不好治。要不然，我给老姑娘发份电报，让她给整点好药，吃点镇静药能强好多。” 吴慧一听有药能治好，脸上的皱纹马上舒展开来:“是特效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半个月后，王庆荣的女儿王艳寄回来一瓶药。吃了这个药后，高永纯确实能睡个整觉了，白天发呆的时间多了，乱跑的次数少了。 但吴慧私下里却跟姐姐在叹气:“人是老实了，可眼里那点光，好像是跟着没了。” 吴月听到后眼睛瞪得铮亮:“那药会不会……” 她没敢把话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