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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糖衣与炮弹 宗崎没有回答。 他只是固执地摊着掌心,那几颗带着血污的水果糖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又莫名有种脆弱的虔诚。他的眼神紧锁着她,里面有未褪的痛楚,有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一丝被她刚才那句话刺伤的狼狈。 乌妤的问题悬在两人之间——“你又想要什么” 要什么或许连宗崎自己都说不清。他习惯了掠夺,习惯了用强横的姿态获取一切他看得上眼的东西。可面对乌妤,他那些惯用的手段似乎都失了效。暴力只会让她远离,噪音只会让她封闭。他像个手持利器却找不到敌人弱点的莽夫,在她精心构筑的冷漠堡垒前束手无策。 最终,他收回了手,将糖果攥紧在掌心,金属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强。 “没什么,”他声音沙哑,“看你皱着眉,碍眼。”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伤口的牵扯而显得有些滞涩。“走了。” 他没再看她,径直走向门口,高大的背影在狭小的门框下竟显出几分孤寂。 门被轻轻带上,没有预想中的巨响。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乌妤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他留下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落在地上刚才他坐过的椅子旁,那里无意间掉落了一颗水果糖,柠檬黄的包装纸,沾着一点已经发暗的红。 她没有去捡。 那天之后,宗崎再次出现时,收敛了许多。他依旧会出现在她的周围,但不再刻意制造噪音,不再用那种露骨的、让她无所适从的目光紧盯着她。他更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会在她下晚自习时,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直到她安全走进小区单元门;他会在图书馆,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安静地看一些与她专业毫不相干的、甚至是些封面花哨的小说,偶尔抬头,目光掠过她的背影,又很快垂下;他甚至在一次突降暴雨时,将他那把黑色的、伞骨粗壮的长柄伞塞进她手里,自己则顶着外套冲进了雨幕,留下她握着还残留他体温的伞柄,愣在教学楼门口。 这种沉默的、笨拙的守护,比之前那种激烈的骚扰,更让乌妤心乱如麻。 他像一颗包着粗糙糖衣的炮弹,她用尽全力抵抗那层糖衣的诱惑,却不知道里面包裹的,究竟是毁灭性的伤害,还是……别的什么。 流言并未完全平息,但风向似乎悄悄变了。开始有人羡慕乌妤,说宗崎为她收了心,从恶犬变成了忠犬。这些话语传入乌妤耳中,只觉得荒谬。他们根本不了解宗崎,也不了解她。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场浮于表面的、充满戏剧性的追逐。 只有乌妤自己知道,每一次宗崎沉默的靠近,都在她心上那片过于敏感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不断扩大,搅得她不得安宁。 转折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夏夜。乌妤因为一个小组课题讨论,回去得晚了些。快到小区时,路灯因为电路故障,坏了好几盏,那段路显得格外昏暗。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心里有些发毛。就在这时,旁边小巷里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口哨和嬉笑。 “美女,一个人啊这么晚不安全,哥几个送你”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堵住了巷口,眼神猥琐地在她身上打量。 乌妤心头一紧,浑身汗毛倒竖,强烈的恐惧和厌恶让她几乎想立刻呕吐。她握紧了背包带,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着脱身的路线。 “别怕嘛,交个朋友……”其中一个黄毛说着,就要上前来拉她。 就在乌妤几乎要尖叫出声的瞬间,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阴影里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是宗崎。 他甚至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一记狠戾的肘击直接砸在离乌妤最近的那个黄毛的面门上,伴随着鼻梁骨断裂的脆响和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他侧身躲过另一人的拳头,抓住对方的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那人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最后一人吓傻了,转身想跑,被宗崎一脚踹在腿弯,扑倒在地,抱着腿哀嚎。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准、狠,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效率。宗崎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地上蜷缩呻吟的三人。昏暗的光线下,他下颌线绷紧,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那个试图碰乌妤的黄毛面前,蹲下身,捡起地上半块砖头。 黄毛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 宗崎掂了掂手里的砖头,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宗崎!”乌妤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动作顿住,回头看她。 乌妤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抖:“……够了。” 她怕他再弄出人命。更怕看到他这副完全沉浸在暴力中的、陌生的样子。 宗崎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的冰寒慢慢褪去一些。他扔掉砖头,站起身,走到乌妤面前,挡住了她看向那三人的视线。 “没事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运动后的微喘。 乌妤看着他,他额角有细小的汗珠,紧抿的唇线透露着他未消的怒意。刚才那一瞬间他爆发出的可怕力量,让她心有余悸。可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又悄然包裹了她。 这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让她崩溃。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 宗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散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路过。” 又是路过。乌妤根本不信。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一直在暗处跟着她,保护她。 这种被严密监视的感觉本该让她愤怒,但此刻,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谢谢。”这两个字说出口,有些艰难。 宗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不用。以后别这么晚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低了下去,几乎融在夜色里:“……我会担心。”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踢了踢地上那个还在呻吟的家伙,“滚。再让我看见你们靠近这片,腿打断。” 那三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昏暗的路灯下,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聒噪着夏夜的闷热。 乌妤看着宗崎的背影,他肩膀宽阔,脊梁挺直,却莫名给人一种孤狼般的落寞感。 她忽然想起他掌心里那几颗带着血的水果糖。 这个浑身是刺、暴力野蛮的少年,似乎正在用他笨拙的、甚至堪称糟糕的方式,一点点地,将一颗裹着糖衣的真心,递到她的面前。 而她,该接吗 --- 第七章:冰山下的裂痕 那晚之后,乌妤和宗崎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他依旧沉默地跟随,她依旧假装不知。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乌妤开始允许宗崎送她到楼下,而不是在小区门口就坚决地让他止步。偶尔,在他带着伤(他似乎总是很容易受伤)出现时,她会默许他跟着上楼,替他处理那些新旧交叠的伤口。她的小药箱里,常备的消毒水和纱布,不知不觉变成了双份。 处理伤口时,他们大多沉默。只有棉签蘸取碘伏,或者纱布撕开的细微声响。乌妤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宗崎也变得越来越能忍痛,常常只是绷紧肌肉,一声不吭。 有时,乌妤会忍不住想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他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他到底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到可以互相倾诉过去的程度。那层由沉默构筑的薄冰,她不敢轻易踏破。 而宗崎,似乎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种平衡。他不再说那些轻佻挑逗的话,不再试图用肢体接触来打破界限。他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可能遇到危险时挡在她身前,像个沉默的守护神,或者……一个虔诚的赎罪者。 一次,乌妤因为期末考试压力过大,加上天气骤变,引发了重感冒,高烧不退,请假在出租屋里昏睡。迷迷糊糊间,她听到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吓得瞬间清醒,挣扎着坐起身,摸到床头的剪刀。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是宗崎。他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退烧药、体温计,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他看到乌妤手中的剪刀,脚步顿在原地,眼神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房东阿姨给我开的门。”他解释道,声音有些干涩,“你手机打不通。” 乌妤这才想起,自己昏睡时可能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放下剪刀,浑身虚脱般地躺了回去,额头上都是冷汗。 宗崎走进来,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他伸手,想探探她额头的温度,手指却在离她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吃药。”他把药和水递过来,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乌妤没有力气反抗,顺从地吃了药。他又端起那碗白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乌妤看着他。他动作笨拙,眼神专注地盯着那勺粥,好像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任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紧张。 她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他就这样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喝完了一整碗粥。期间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有勺碗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吃完粥,宗崎替她掖好被角,然后拖过她书桌前的椅子,放在床边,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摆明了不走的架势。 “睡吧。”他说,“我在这。” 乌妤想让他离开,她不喜欢这种被侵入私人领域的感觉。但身体实在虚弱,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或许是因为药物作用,或许是因为知道有人守在旁边,她竟然在这种被“监视”的状态下,感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很快又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烧退了不少,人也清醒了许多。她睁开眼,看到宗崎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头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睡着的时候,他脸上那些戾气和散漫都消失了,显得意外的安静,甚至有些……脆弱。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下巴上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 乌妤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个少年,像一团迷雾,暴力与温柔,野蛮与笨拙,危险与安全,这些完全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诡异地共存着。 他一次次地撞碎她赖以生存的界限,强行挤进她的生活,用他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在她冰封的世界里,凿开了一道裂痕。 而她,在这道裂痕里,看到了光,也感受到了风雪。 她不知道这道裂痕最终会引向毁灭,还是新生。 --- 第八章:毕业与抉择 时间在这种微妙而紧张的平衡中悄然流逝。 转眼到了毕业季。 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的迷茫。乌妤凭借优异的成绩和扎实的专业能力,顺利拿到了一家国内知名建筑设计院的offer,工作地点在相隔千里的另一座大城市。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可以彻底摆脱过去、摆脱流言、摆脱……宗崎的机会。 她开始整理行李,办理离校手续。关于未来的规划,她从未对宗崎提起。他似乎也默契地没有过问。只是在她频繁奔波于各种毕业事宜时,他沉默跟随的身影出现得更加频繁。 离校前最后一天晚上,乌妤请了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吃饭,算是告别。宗崎不请自来,就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全程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喝酒,眼神大多数时候都落在她身上,深沉得让人看不懂。 散场时,已是深夜。同学们互相道别,各自离去。最后只剩下乌妤和宗崎,站在饭店门口,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分别。 夏夜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吹拂着两人的衣角。 “我明天的火车。”乌妤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宗崎“嗯”了一声,仰头将手里最后半瓶啤酒灌完,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他随手将空瓶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问,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沙哑。 “差不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 “那边……都安排好了”他又问。 “嗯,房子租好了,同事也联系过了。” 对话干巴巴的,像在例行公事。但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却汹涌得几乎要将人淹没。 宗崎低下头,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乌妤。”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乌妤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不甘、挣扎、隐忍,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祈求 “能不能……”他开口,声音艰涩,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别走。”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乌妤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澜。她看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夹着烟微微发抖的手指,看着他眼中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赤裸裸的情感。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点头,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实则笨拙无比的少年,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留下来,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留下来意味着什么继续活在他的阴影下继续面对那些无法预知的危险和他时而失控的暴力继续在这种令人窒息又莫名安定的纠缠中消耗自己 她敏感而脆弱的心脏,是否能够承受住这样浓烈而极端的情感 乌妤沉默了许久。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拂过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最终,她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宗崎,我们都需要……长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宗崎眼底那簇微弱的光,骤然熄灭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去,周身笼罩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颓败和苍凉。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旁边的墙上。动作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绝望。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轮磨过: “行。那你……一路顺风。” 说完,他迈开步子,踉跄着,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乌妤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夜风吹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她环抱住双臂,感觉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一块。 她知道,她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那根脆弱的纽带。 也或许,她放过的,是她自己。 明天,将是全新的开始。 而关于那个叫宗崎的少年,关于那段混乱、窒息、却又带着诡异温暖的日子,都将被尘封在名为“青春”的记忆里。 至少,此刻的她,是这么以为的。 --- 第九章:都市与重逢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像一卷按下了快进键的胶片。 建筑设计院的工作忙碌而充实,充满了精确的数字、严谨的线条和永无止境的方案修改。乌妤将自己投入其中,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试图用工作的密度来填满内心的某种空洞。 她租了一套离公司不远的小公寓,装修是现代简约的性冷淡风,大片的白与灰,干净得像一间样品屋,也冷清得像无人居住。她刻意维持着这种秩序井然的平静,按时上下班,自己做饭,周末去看展或者干脆宅在家里看书。没有突如其来的噪音,没有纠缠不清的视线,没有需要时刻警惕的“过敏源”。 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安宁。 可不知为何,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当她独自走在回公寓的冷清街道上,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声时;或者是在某个周末的午后,从冗长的午睡中醒来,看到夕阳将房间割裂成明暗两半时,一种巨大的、无声的虚无感会悄然袭来,将她紧紧包裹。 她还是会敏感,对同事无意间的一句评价,对地铁里拥挤的人潮,对城市夜晚永不熄灭的、带着侵略性的霓虹。只是,再没有一个人,会用更巨大的噪音,来覆盖这些细微的折磨。那个曾经被她视为最大噪音源的人,连同他带来的那些混乱、窒息、以及那些笨拙的温暖和带着血污的水果糖,都一起留在了那座充满栀子花气的南方小城。 她以为自己早已摆脱。 直到那个项目启动会的下午。 公司竞标一个大型文创园区改造项目,到了最关键阶段,需要与另一家实力强劲的设计事务所进行最后一轮联合方案阐述。乌妤作为主创团队的核心成员,抱着厚厚的资料,提前十分钟走进客户公司宽敞明亮的会议室。 她低着头,一边默念着阐述要点,一边走向自己的座位。然而,就在她拉开椅子的瞬间,一种近乎诡异的直觉让她脊背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 会议桌的主位旁边,原本属于合作方负责人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 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喉结下方。他微微侧着头,听着身旁助理模样的人低声汇报,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侧脸的线条冷硬流畅,下颌线绷紧,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不羁,沉淀下深潭般的幽邃和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是宗崎。 乌妤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又猛地冲向大脑。她僵在原地,手里的资料夹险些滑落,发出轻微的“啪”声。 这声响动惊动了他。 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毫无偏差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会议室里空调的冷气嘶嘶作响,周围同事低语的嘈杂,都像潮水般迅速退去。乌妤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他的眼神,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少年带着痞气与执拗的炽热,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像结冰的湖面,看不到丝毫波澜,却蕴含着能将人溺毙的寒意。 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毫无留恋地移开,重新投向手中的平板电脑,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无意间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巨大的落差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乌妤心上。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是街头偶遇的尴尬,或许是他依旧不依不饶的纠缠,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视而不见。 “乌工你没事吧”旁边同事关切地低声问。 乌妤猛地回神,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哽塞,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没事。”她低下头,迅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借由摆放资料的动作来掩饰失控的情绪。 指尖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整个会议过程,对乌妤而言,成了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凌迟。 她机械地听着双方团队的阐述,努力集中精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瞟向主位方向。宗崎很少发言,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抬眼,目光掠过演示屏幕,或者停留在发言者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他手指间的烟始终没有点燃,只是被他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把玩,那枚她曾无比熟悉的银色舌钉,在他偶尔做出舔舐嘴角的细微动作时,会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他变了。变得成熟,沉稳,深不可测。身上那股曾经外放的、张牙舞爪的戾气,被内敛成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无形的威压。 唯一没变的,或许是他依旧能轻易搅乱她的一切。只不过,以前是用噪音和暴力,现在,是用这种彻骨的冷漠和忽视。 轮到乌妤阐述她负责的结构优化部分时,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演示屏前。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终于再次落到了她身上,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解剖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措辞。 她强迫自己镇定,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阐述结束,她微微颔首,准备回到座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宗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少年时期更加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透过专业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乌妤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乌工,”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关于你刚才提到的,利用原有厂房屋顶桁架体系承重,节省百分之十五结构成本的方案……” 他顿了顿,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轻滑动。 “根据我们拿到的,该厂房三十年前的原始结构图纸显示,西侧第三至第五轴区域的钢结构,在九十年代末的一次小型火灾中曾受过损伤,虽经修复,但长期荷载能力存疑。” 他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箭,直直射向她: “这个关键信息,贵司在方案深化前,是否做过充分的现场勘测和数据核实还是仅仅依赖于……过于理想化的理论计算”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乌妤身上,带着质疑和审视。 乌妤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个信息,她完全不知道!项目资料里根本没有提及!如果宗崎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引以为傲的结构优化方案,不仅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甚至可能让整个项目功亏一篑! 他是在公事公办地指出漏洞还是……在不动声色地,报复她当年那句“我们都需要长大” 她看着他,试图从他冰冷的眼底找到一丝一毫的私人情绪。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商业化的、近乎残酷的精准。 巨大的压力和被当众质疑的难堪,让她敏感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宗崎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唇,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 “希望贵司能尽快核实此事,并提供详细的技术说明。否则,这个合作节点,恐怕很难推进下去。” 会议在一种极其凝滞的气氛中结束。 客户方和合作方的人陆续离开。宗崎被几个人簇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乌妤一眼。 乌妤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直到同事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乌工,你还好吗那个宗总……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乌妤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个她以为早已被时光掩埋的、名为宗崎的飓风,并没有消失。他只是换了一种更成熟、更冷酷的方式,再次席卷了她的世界。 而这一次,他带来的不再是噪音,而是足以将她职业生涯彻底摧毁的、无声的惊雷。 她看着会议室门口他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宗崎,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场重逢,是意外,还是你蓄谋已久的……狩猎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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