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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原文再续,书接上回——咱今儿就用大白话,给各位唠明白这章里的弯弯绕绕。 马飞飞一睁眼,眼跟前是白花花的医疗帐篷顶,手心烫得跟攥过烧红的烙铁似的。摊开手一瞅,好家伙,仨物件儿跟长在肉里似的嵌在掌纹里:一只青铜铃铛磨得发亮,一根银簪子缠着半截红线,还有片红得发暗的花瓣,摸上去黏糊糊的像没干透的血。 旁边军医正收拾针管,嘴里嘟囔:“你这昏迷三天,净攥着空气瞎使劲,胡言乱语。怕不是弹片伤着脑子了。”马飞飞没搭话,就着帐篷缝透进来的月光晃了晃铃铛,“叮铃”一声脆响,耳尖子突然一麻——这动静,跟当年在重庆训练营里,青鸟甩飞刀划破空气那声“嗖”一模一样,连带着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后半夜帐篷帘“唰”地被掀开道缝,鱼女跟只猫似的溜进来,手里攥着张发黄的海图。红墨水画的鸟居歪歪扭扭,墨渍晕开半拉月亮,看着跟被啃过似的。“这是八卦九门教的潮汐表,”她声音压得比蚊子哼还低,气儿都从鼻子眼里出,“月全食那天,黄泉门会开。但你得想清楚,进这门得拿啥换——” 马飞飞摸了摸裤兜,里头硌着两根吗啡针。这是第二支了,从医疗站顺手牵羊揣的。这三天昏昏沉沉净做梦:一会儿是李小梅在燃烧的军舰上点炸药,引线“滋滋”冒火星;一会儿是青鸟把淬了毒的发簪往日本鬼子脖子里扎,毒液顺着簪子尖往下滴;还有他那早没了的闺女马红豆,蹲在礁石上用手指头蘸着血画红星,血珠子顺着礁石缝往下淌,跟闺女小时候摔破膝盖,蹭在他军装上的血印子一个模样。 (二) 第二天月全食刚露头,马飞飞瞅准空子偷了艘橡皮艇。这破艇不知哪个缺德鬼用剩下的,气阀漏得邪乎,每划三桨就往下沉半寸,裤腿子早泡得透湿。抬头看天,月亮被黑影啃得只剩个月牙儿,跟红豆换牙时漏风的嘴似的。 划着划着,脑子里突然飘回十二年前那个雪夜。那会儿他们还在延安,李小梅把红豆裹在军大衣里,小家伙露着个脑袋,脸蛋冻得红扑扑的。重庆那间道场里,青鸟正往发簪上抹蛇毒,李小梅举着飞刀笑她手笨,俩人叮叮当当比画起来。雪粒子打在道场的木格窗上,“噼里啪啦”的,脆生生的,竟跟现在浪花拍橡皮艇的声响重合到了一块儿。 “爹!你看我画的红星!”闺女举着根烧黑的木炭跑过来,鼻尖上还沾着灰。就这会儿,李小梅的发簪离日谍的喉咙只剩半寸,日谍回手甩过来的飞刀,离她心口也差着那么点。当年马飞飞还笑她们,说这是临阵磨枪瞎比划,现在才咂摸过味儿来——道场里每一下挥剑,每一次出刀,都是后来那些牺牲的彩排。 (三) 月全食最黑的那会儿,橡皮艇刚好漂到海图标的位置。海面“轰隆”一声炸开个大漩涡,海水转得跟红豆作业本上画的螺旋圈似的,看着眼晕。马飞飞摸出青铜铃铛,刚要扔,那铃铛突然烫得跟火炭似的,烫得他猛地想起青鸟牺牲那天,自己在战壕里捡到的那枚变形弹壳——也是这么个烫法,攥在手里能烙出印子。 “当啷”一声,铃铛掉进漩涡里。刚沉到底,海底突然飘上来段尺八声,呜呜咽咽的,是那曲《虚铃》。咸腥味儿顺着风糊了一脸,马飞飞揉揉眼,看见浪尖上站着个姑娘,是二十岁的青鸟,梳着两条大辫子,正往天上甩飞刀。可这回飞刀没炸碉堡,倒在半空“嘭”地炸开,变成漫天的小铜铃,每只铃里头都蹦出只青鸟,扑棱棱地擦着他肩膀飞过去,翅膀带起的风里,还有她当年总用的那种靛蓝花露水味儿。 紧接着把李小梅的发簪扔进去。那簪子刚沾着水,周围“腾”地绽开圈珍珠色的光晕,亮得晃眼。马飞飞盯着那片光,突然想起李小梅最宝贝的那盒雪花膏。当年她总说:“等抗战胜利了,咱就用缴获的日军罐头装雪花膏,给红豆梳辫子时抹一点,保管光溜得很。”话没说完,空袭警报“呜哇”响起来,那半截话,就成了没说完的遗言。 (四) 最后扔的是红豆的银簪。簪子上缠着的红线在水里舒展开,跟条血蛇似的往漩涡中心游。马飞飞这时候看见礁石了,就跟梦里一样,闺女趴在上头,胸口的血呼呼往外冒,可她还冲他笑,手里举着根红绳编的玩意儿:“爹,给你编的平安结……”话音刚落,红绳“啪”地断了,火星子“蹭”地炸成漫天星星,每颗星星里都有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挥着小手喊他:“爹,快来呀!” 三道白光“唰”地从漩涡里冲天而起,马飞飞的耳朵里“嗡嗡”响,像是有三个人在喊他。青鸟的声音混在尺八声里,脆生生的;李小梅的叮嘱藏在珍珠光晕里,温乎乎的;红豆的笑声顺着红绳往上爬,甜丝丝的。他想伸手去抓,可手一抬,竟变得半透明了,掌纹里渗出些黏糊糊的汁水,滴到海里,“咕嘟咕嘟”开出一片红花,看着像彼岸花。 (五) 戴京剧面具的女人不知啥时候站在浪尖上,身上的军服“腾”地窜出火苗,烧得露出里头那件绣着彼岸花的布胸兜,那花儿正一片片往下蔫。她袖口的火苗里,藏着好多好多小画面:这回是青鸟在炸碉堡,下回换成李小梅在发报,再下回又是小红豆穿着延安保育院的小棉袄。她给八路军伤员喂水。每个画面里都有个马飞飞,穿着不同的军统制服,离她们总差着一步远,就因为这一步,她们都倒下去了。 “她们用永生换你活下来。”女人摘下面具,马飞飞瞅见三张脸叠在一块儿——是十二年前的青鸟、牺牲时的李小梅,还有七岁的红豆。三张嘴一起动,声音搅成一团,“等抗战胜利那天,记着给咱坟上放串炮仗,红通通的那种。” (六) 漩涡突然开始收口,跟有人拽着似的,马飞飞感觉有只手往水里拉他。他使劲抬头,看见光里头站着仨人:青鸟正拿块布擦飞刀,李小梅对着水面绾头发,红豆踮着脚,把红绳往俩人手腕上缠。她们身上的军服正一片片往下掉,变成花瓣,风一吹就簌簌地飘,露出底下的新衣裳——是李小梅当年拉着他去布庄扯的料子,说要等红豆十岁时,娘仨做套母女装。 “回去吧。”仨人一起转过身,脸上光溜溜的,没疤没伤。红豆的辫子上还系着他送的红绸带,在风里飘得欢实。“记着清明来看看,给咱坟上种点彼岸花。” (七) 第一波涨潮的浪头“哗啦”打过来,马飞飞呛了口海水,咸得齁嗓子。橡皮艇早成了堆破胶皮,他就躺在那堆破烂上,看着天边的月亮慢慢亮起来。口袋里的彼岸花花瓣硌着心口,硬邦邦的,像三颗不跳的心脏。 远处传来美军巡逻艇的马达声,“突突突”的。马飞飞摸出那张全家福照片,是当年在道场拍的:红豆趴在他肩头抢相机,李小梅正把青鸟的飞刀往自己脖子上架,他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那时候还没掉牙,后来在淞沪会战被炮弹崩掉半颗。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李小梅的笔迹:“等胜利了,就去看彼岸花。” (八) 海水漫过军靴,带来点热乎气。马飞飞咂摸出点意思来:下回月全食,该把这三样东西还回去了。说不定在那个常世的道场里,她们早摆好了木剑,点好了香,就等他喊一声“开始”。 口袋里的彼岸花不知啥时候开得正旺,冒出股怪味儿,像硝烟,又像道场里的檀香,还混着点女人用的花露水味儿。马飞飞闭上眼,海浪声里,又听见那熟悉的喊叫—— “看招!”是青鸟的脆音。 “抓不到!”是李小梅的笑。 “爹快来!”是红豆的甜嗓子。 这声儿,听着比啥都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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