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灞桥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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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罢免杨延昭北疆本兼各职、征召其入京担任枢密副使的圣旨，终于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抵达了定州。宣旨的钦差并非旁人，正是与杨延昭颇有渊源，却也代表着朝廷法度的八贤王赵德芳（此为艺术加工，历史上赵德芳早逝）。选择他，朝廷显然也是煞费苦心，既显重视，又带有一丝安抚的意味。 宣旨仪式在定州宣抚使司节堂前举行，庄重而肃穆。北疆文武官员、军中将领，以及闻讯而来的士绅百姓，将偌大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跪接圣旨的杨延昭身上。 八贤王展开黄绫圣旨，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宣读着。当念到“罢河北西路宣抚使、天雄军节度使……迁枢密副使，即刻入京”时，广场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许多将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而一些文官和百姓，则面露忧色，窃窃私语。 杨延昭面色平静，叩首谢恩：“臣，杨延昭，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接到的只是一道寻常的调令。 仪式结束后，八贤王私下会见了杨延昭。看着这位如今已是名动天下，却也身处风口浪尖的年轻统帅，八贤王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延昭啊，”八贤王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的惋惜，“此番朝廷决议，本王在朝堂之上，亦是尽力周旋。然……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之功绩，太过耀眼，已令不少人寝食难安。” 杨延昭微微躬身：“有劳王爷费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延昭但求问心无愧。” 八贤王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知道此子心志坚毅，绝非池中之物，此番入京，是福是祸，实难预料。他低声道：“汴梁水深，不比北疆。王钦若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此去……万事小心。寇相等人，自会照应于你。北疆之事，你也不必过于挂怀，朝廷……自有安排。” 他这话，既是提醒，也是一种隐晦的承诺，会尽量保全杨延昭在京中的安全。 “谢王爷提点。”杨延昭再次躬身。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这一日，定州城外，通往南方的官道旁，自发聚集了无数军民。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稚气未脱的孩童，从顶盔贯甲的将士，到布衣荆钗的妇人，人山人海，延绵十数里。他们没有喧哗，只是默默地站在道路两旁，目光追随着那一行即将南下的车队。 杨延昭没有摆任何仪仗，只带了数十名亲随，以及部分家眷（柴郡主及年幼子女），轻车简从。他换下戎装，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色儒袍，骑在马上，更添几分文士风范，却也掩不住那久经沙场的凛冽之气。 杨延光、杨延嗣、焦赞、杨洪等北疆核心文武，一直将他送至城外十里处的灞桥（此为艺术加工，定州附近无灞桥，借指送别之地）。 灞桥之上，秋风萧瑟，杨柳低垂。 “六郎，此去汴梁，山高水长，务必……保重！”杨延光握住杨延昭的手，虎目含泪，声音哽咽。他深知，六弟此去，无异于孤身闯入龙潭虎穴。 “三哥，北疆……就拜托你了。”杨延昭用力回握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六哥！”杨延嗣再也忍不住，扑上来抱住杨延昭，这个战场上勇猛无匹的悍将，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俺……俺舍不得你！要不……要不俺跟你一起去！谁敢动你，俺劈了他！” 杨延昭拍了拍弟弟宽厚的后背，心中亦是酸楚，却强笑道：“七弟休要胡言！你留在北疆，帮三哥稳住大局，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记住，遇事多动脑子，少发脾气。” 他又看向焦赞和杨洪：“焦赞，杨洪，北疆的根基，就在你们手中了。稳住，等我消息。” “太尉放心！末将（属下）在，北疆便在！”两人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与众人一一话别后，杨延昭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熟悉的土地，看了一眼那些追随他多年的将士和拥戴他的百姓，深吸一口气，勒转马头。 “启程。” 车队缓缓启动，驶上了南下的官道。 就在杨延昭的车队驶上官道的瞬间，身后，那沉默已久的人海，终于爆发了！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如同堤坝决口，震天的哭喊声、挽留声轰然响起！ “杨太尉！留下吧！” “太尉！北疆不能没有您啊！” “太尉保重——！” “……” 声浪如同海啸，席卷四野。许多百姓跪倒在地，叩首不止；军中将士更是纷纷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以军中最高的礼节，为他们敬爱的统帅送行。无数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杨延昭骑在马上，背对着这片他守护了多年的土地和人民，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和殷切的目光，自己便会忍不住落下英雄泪，便会动摇离去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这条路，既然选择了，就必须走下去。 车轱辘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单调的声响。身后的哭喊声、挽留声渐渐远去，最终消散在呼啸的秋风中。 定州城高大的轮廓，也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下。 杨延昭走了。带着无尽的荣耀，也带着满身的猜忌与风险，离开了这片浸透了他心血和生命的北疆。 灞桥一别，何时能再归前途茫茫，是凶是吉 无人能知。 唯有秋风呜咽，卷起漫天黄叶，仿佛在为一位英雄的远行，奏响一曲苍凉而悲壮的挽歌。 而就在杨延昭的车队消失在南方官道尽头的同时，定州城内，王超与赵稹迫不及待地搬入了宣抚使司，开始了他们“署理”北疆的时代；北方幽州，耶律休哥接到杨延昭离任的确认消息后，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汴梁城中，王钦若府邸的密室之内，一场针对杨延昭的、更加周密和恶毒的阴谋，正在紧锣密鼓地最终敲定。 北疆的天，变了。大宋的天，也即将迎来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