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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林陌的每一个毛孔。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翻滚的、铅灰色的浑浊水流,裹挟着泥沙和枯叶碎片,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水中翻滚、下沉,四周是嶙峋崖壁投下的巨大、扭曲的阴影,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换来更汹涌的灌入和更深的绝望。断魂崖下深潭的寒意,透过浸透的粗布麻衣,直刺骨髓。 死亡的冰冷触手,正一点点将他拖向永恒的黑暗。 “不…不能死…”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念头,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火星,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顽强地跳跃。娘亲染血的银镯,小渔撕心裂肺的哭喊,老伯燃烧成金色火炬般推他坠崖的最后身影…还有那血煞门修士狰狞的鬼脸面具…无数的画面碎片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在混沌的脑海中猛烈冲撞! 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紧贴在心口的位置,一股滚烫的灼热感猛地爆发开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熔炉,瞬间驱散了刺骨的潭水寒意,也狠狠灼烫了他近乎停滞的心脏! 是那半个铜铃! 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仿佛被这濒死的绝境彻底激怒,又或是被林陌灵魂深处那不屈的恨意所引动。铃身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即便隔着湿透的衣物,那灼痛感也无比清晰。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狂暴意志,猛地从紧握铃身的右手掌心逆冲而上,蛮横地闯入他几乎枯竭的经脉! 这股力量霸道无比,所过之处,如同滚烫的铁水流过干涸的河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强行刺激着他麻痹的神经和僵硬的肢体! “呃啊!” 剧痛让林陌在冰冷的深潭中猛地弓起了身体,呛出几大口水泡,意识反而因此清醒了一瞬。 活下去!复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借着铜铃强行灌入的这股蛮横力量,他拼命挣扎起来,双腿疯狂蹬踏着冰冷的潭水,仅存的左臂奋力向上划动。沉重的身体在浑浊的水流中艰难地向上浮升。 噗! 他的头终于猛地冲破水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水汽和浓烈的血腥、焦糊味,狠狠灌入他灼痛的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地狱边缘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勉强睁开被血水和潭水模糊的双眼,迅速打量四周。 断魂崖底的深潭比他想象的要小,三面都是高耸入云、湿滑陡峭的漆黑崖壁,如同巨大的牢笼,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缺口,浑浊的潭水裹挟着漂浮的断枝杂物,正汹涌地向外流去。潭水冰冷刺骨,上方几十丈高处,是翻涌不息的浓雾,将崖顶那片燃烧炼狱的光景彻底隔绝,只有一些燃烧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片,不断从雾中飘落下来,落在浑浊的水面上。 头顶的浓雾深处,隐隐传来沉闷如滚雷的巨响和剧烈的能量波动——那是玄煞在疯狂攻击老伯燃烧残魂凝聚的护道金钟! 老伯…还在撑着!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剂,瞬间点燃了林陌眼中猩红的光芒。他不能死在这里!老伯在用命给他争取时间! 他奋力划水,朝着距离最近、相对平缓的一处湿滑岸滩游去。冰冷的潭水不断带走他的体温,每一次划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后背和大腿被崖壁石笋撕裂的伤口在冰冷的潭水中浸泡着,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和刺痒。右脚的脚踝更是肿胀欲裂,每一次用力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那是强行施展残缺九宫步留下的代价。 终于,指尖触到了冰冷粘腻的淤泥。他手脚并用,如同搁浅的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拖上了岸滩。湿透的粗布麻衣紧紧贴在身上,冰冷沉重,不断滴落着浑浊的潭水。他瘫倒在冰冷的碎石淤泥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 然而,怀中那半个铜铃,却依旧滚烫!它并未因为将林陌推出水面而平息,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凶兽,那股狂暴的暖流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地在林陌体内左冲右突! “呃…” 林陌痛苦地蜷缩起来,感觉自己的经脉仿佛要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撑裂、焚毁!铜铃似乎在强行压榨他这具破败身体最后一丝潜能,逼迫他行动! 嗡!嗡! 铃身震颤,那股灼热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神经。一个极其不耐、带着浓浓嫌弃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冲击着他混乱的意识: “废物…动…起来…供奉…灵物…” 是那个自称钟灵的小女孩器灵!她在催促,在索要!在她眼中,林陌此刻的濒死状态,远不如满足她的“供奉”重要! 林陌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中弥漫,强行压下对器灵的愤怒和体内焚身的剧痛。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隔绝生死的浓雾。崖顶的战斗轰鸣还在继续,但每一次撞击的巨响都间隔得更长,每一次金钟的嗡鸣都更加黯淡嘶哑——老伯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上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他挣扎着,用颤抖的左手撑起上半身,目光扫过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右腿外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被水泡得发白,正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水;后背火辣辣一片,不用看也知道必定血肉模糊;右脚踝肿胀得如同馒头,呈现不祥的紫黑色,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剧痛;左臂虽然能动,但也布满了擦伤和淤青。 更麻烦的是,他感觉身体内部也受了重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疼痛。还有眉心深处那如同钢针搅动般的剧痛,那是过度催动铜铃时间延缓能力的可怕反噬,此刻在器灵强行灌注的力量刺激下,更是变本加厉。 “呼…呼…” 他喘息着,目光落在岸滩边缘一丛从崖壁缝隙顽强钻出的深绿色藤蔓上。藤蔓有小指粗细,湿漉漉的,看起来颇为坚韧。 他拖着剧痛的身体,一点一点挪过去,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费力地扯下几根最长的藤蔓。动作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牙齿咯咯作响。他咬着牙,将藤蔓首尾相连,粗糙地打上死结,做成一条简易的藤索。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崖壁上喘息了片刻。怀中铜铃的催促意念越来越强烈,那股灼热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压榨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闭嘴!” 林陌在心底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将所有的悲愤、痛苦和对器灵冷漠的愤怒,都倾注在这无声的咆哮里。他猛地抓起藤索的一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向上方浓雾笼罩的崖壁! 一次,两次,三次… 藤索带着沉闷的声响撞在湿滑的岩壁上,又无力地垂落。崖壁太高,雾气太浓,根本找不到可靠的着力点。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林陌的心头。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脑海中那套残缺的《九宫步》法诀,再次如同本能般浮现。韩老在迷踪谷中演示步法时,那看似随意踩踏岩石、借力腾挪的身影清晰地闪回。 “踏巽风…转坤地…借力化力…” 残破的口诀在心间流淌。 看着眼前近乎垂直、湿滑的绝壁,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林陌心中升起。没有落脚点那就自己创造!用这残缺的九宫步,用这具残破的身体,用这该死的铜铃强行灌入的力量,在绝壁上踏出一条生路!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决绝。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不再犹豫,将藤索胡乱缠在腰间,权当最后一丝心理安慰。 他选了一处相对粗糙、略有凸起的岩面作为起点。左脚(相对完好的那只)猛地踏在岩壁一个微小的突起上,同时催动体内那狂暴的暖流灌注双腿! “踏震位!” 噗!坚硬的岩石被踩得碎石飞溅!剧痛从左脚踝传来,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反冲之力瞬间产生!借着这股力量,他受伤的右脚忍着撕裂般的疼痛,猛地蹬向旁边一处凹陷! “转离宫!”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斜向上窜起一尺多高!然而落脚点湿滑无比,右脚猛地一滑! “啊!”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下坠去!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嗡!眉心剧痛炸开!铜铃的力量应激而发! 时间…迟滞! 周围的一切瞬间变慢!下坠的碎石、飘落的灰烬、甚至下方潭水的波纹,都清晰可见,如同凝固!唯有林陌的意识在这片被冻结的时空中还能思考! 电光火石间,他猩红的双眼捕捉到左上方半尺处,一条从岩缝中垂下的、更粗的褐色老藤! 就是它! 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拼命驱动沉重的右臂,五指如钩,狠狠抓向那条老藤! 噗嗤!湿滑的老藤入手!时间迟滞感瞬间消失! 巨大的下坠力量狠狠拉扯着他的手臂,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死死抓住,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身体悬在半空,剧烈地晃荡着,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 冷汗混合着血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挂在藤蔓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右臂的肌肉撕裂般疼痛,几乎失去知觉。眉心深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铜铃在怀中持续散发着灼热和催促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鞭挞。 休息了仅仅几息,他再次抬头,望向更高处翻涌的浓雾。眼中那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燃烧着。 他伸出颤抖的左手,抓住上方一处岩缝,手指抠进冰冷的石头缝隙里,指甲瞬间崩裂出血。他引动铜铃那霸道的力量,灌注左臂和双腿,身体如同壁虎般再次向上艰难攀爬。 踏坎位,借水势!身体诡异地贴着湿滑的岩壁向上滑移一尺! 蹬坤地,求稳固!右脚忍着剧痛,狠狠踩在一处稍平的岩棱上,稳住身形! 转乾天,寻生门!目光如鹰隼,在嶙峋的崖壁上搜寻下一处可能的借力点…… 每一次踏步,每一次腾挪,都在挑战着身体和意志的极限。骨骼在呻吟,肌肉在撕裂,伤口在崩裂,鲜血不断渗出,在湿滑的岩壁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痕迹。铜铃的力量如同双刃剑,既在压榨他,也在支撑他。器灵那不耐的催促意念如同魔音贯脑,与眉心的剧痛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好几次,落脚点湿滑或岩体松动,他险些再次坠落,全凭千钧一发之际强行催动铜铃那短暂的时间迟滞能力,才险之又险地抓住新的藤蔓或岩缝。每一次催动,都换来眉心更剧烈的绞痛和意识的一阵模糊,如同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 攀爬的过程,是炼狱般的煎熬。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疼痛、冰冷的绝望和那点不肯熄灭的复仇之火在支撑着他向上,再向上。他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蝼蚁,在名为绝望的绝壁上,用血和命刻下求生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攀附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喘息,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头顶的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崖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能量波动更加清晰地传递下来。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天崩地裂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崖顶传来!整个断魂崖都在这声巨响中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碎石簌簌落下,砸在林陌周围! 伴随着这声毁灭性的巨响,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悲壮与决绝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最后的绝唱,猛地爆发开来!那波动是如此强烈,如此熟悉,瞬间穿透了浓雾的阻隔! 林陌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向上方!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股气息…是老伯!是护道金钟的气息!但这股气息在爆发到极致后…如同燃尽的星辰,骤然…熄灭了!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崖顶那持续不断的厮杀声、金钟的嗡鸣、玄煞的咆哮…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声终极的轰鸣之后,彻底消失了。 只有山风刮过崖壁的呜咽,和碎石滚落的沙沙声。 “不…老伯…” 林陌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破碎的音节。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伤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残酷的现实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降临时,那痛楚依旧尖锐得让他无法呼吸。那个救了他、庇护了他、最后用永不超生为代价将他推下悬崖的老人…终究还是走了。为了他,为了这该死的铜铃,燃尽了最后一点魂光。 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 然而,悲伤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更强烈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感,瞬间取代了悲伤! 小渔! 老伯自爆了!金钟湮灭了!那小渔呢她还在崖顶!在那片炼狱的中心! 玄煞!那个魔头!他怎么样了他死了吗如果没有…那小渔…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陌的心脏!他不敢再想下去! “小渔!”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眼中刚刚熄灭的猩红光芒瞬间燃烧到极致,甚至压过了眉心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他不再有丝毫停顿,如同彻底疯狂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引动铜铃那狂暴的力量,手脚并用,朝着崖顶亡命攀爬! 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但代价也极其惨烈!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伤口崩裂的剧痛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顺着他的动作,在岩壁上泼洒出更加刺目的轨迹!眉心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识,视野开始阵阵发黑,边缘泛起不祥的灰翳。 但他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快上去! 浓雾越来越稀薄,崖顶的景象逐渐清晰。 终于,他布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死死抠住了崖顶边缘一块冰冷、布满焦黑痕迹的岩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身体一点点拖了上去,翻滚着摔在冰冷、混杂着灰烬和血泥的地面上。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恶臭、以及一种狂暴能量肆虐后残留的硫磺般的刺鼻气息,混合着冰冷的夜风,狠狠灌入他的口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内腑伤势,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透过弥漫的烟尘和尚未散尽的能量余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地狱。 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悸的环形焦坑,如同被天神巨锤狠狠砸过,占据了原本村尾的大片区域。深达数尺的坑底一片焦黑,光滑如镜,残留着高温熔融后凝固的琉璃状痕迹。所有的房屋、断壁、尸体…目光所及的一切,尽数化为齑粉,彻底消失不见。只有边缘一些扭曲变形的、半融化的金属残片,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遭受过何等毁灭性的力量洗礼。 这是老伯最后…玉石俱焚的一击。 林陌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死死钉在焦坑中心那个深不见底的小坑上。那里,残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精纯的魂力彻底湮灭后的虚无气息。是老伯…最后存在过的痕迹。 “老伯…” 林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泣血般的呜咽,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焦土里。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哪怕只是触摸一下那片虚无的土地。 然而,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在焦坑的边缘,靠近断魂崖方向的一处角落,半截被烧得焦黑、布满裂纹的巨大磨盘,如同墓碑般斜插在泥土里。 磨盘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焦土中,一动不动。 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迹,在她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黑红。 是小渔! 林陌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痛! “小渔——!!!”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如同疯魔了一般,不顾全身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崩裂,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个角落扑去!嶙峋的焦土碎石划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留下新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当他终于扑到磨盘旁,颤抖的双手触碰到小渔冰冷的身体时,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小渔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的、破败的布偶。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薄袄被撕裂烧毁了大半,焦黑的布片下,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焦糊和水泡,有的地方甚至皮开肉绽,渗着暗黄的脓血。她那条本就断裂的左臂,此刻伤口处一片焦黑,不再流血,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气。原本清秀的小脸此刻布满烟灰和干涸的血痂,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肤色。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翻卷着,凝固着暗红的血块。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凝固的血珠和灰烬,紧紧闭合着。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尖尖的下巴。 最让林陌心胆俱裂的是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若有若无,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顽强地吊着最后一口气。 “小渔…小渔你醒醒!是我!林陌哥!我回来了!” 林陌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她。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是他…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带回了那个该死的铜铃…青石村不会遭此大劫,娘不会死,小渔也不会…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阴冷、凶戾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从不远处焦坑中心的方向扫来! 林陌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如同被最危险的猛兽锁定!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只见焦坑中心那个深坑的边缘,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支撑着站起来! 是玄煞! 他竟然没死! 但他此刻的状态,凄惨到了极点,比厉鬼更恐怖!他身上那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劲装早已化为飞灰,露出精壮却布满恐怖伤痕的躯体。皮肤上布满了焦黑的灼伤和深可见骨的裂痕,如同破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一条左臂自肩膀处齐根而断,断口处血肉模糊,焦黑一片,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他脸上狰狞的鬼脸面具早已崩飞,露出一张粗犷凶戾、此刻却惨白如金纸的脸,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和血污。他仅存的右手拄着那柄巨大的血刀,刀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黯淡无光。他口中不断溢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气息萎靡混乱到了极点,显然受到了致命的重创,全靠一股凶悍的意志强撑着没有倒下。 玄煞也看到了林陌!他布满血丝的凶戾双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转化为滔天的怨毒和贪婪! “小…小杂种…你…你竟然…没摔死!”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充满了暴怒和难以置信。他明明亲眼看着这小子被老狗推下断魂崖!万丈深渊!他怎么可能还活着爬上来! 紧接着,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林陌怀中——那半个残破的铜铃,虽然黯淡,却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混沌钟碎片! 贪婪瞬间压过了重伤的痛苦和惊愕!玄煞眼中爆发出炽热到癫狂的光芒! “天…天助我也!哈哈…咳咳…” 他想狂笑,却引动了更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污血喷涌而出,但他看向林陌的眼神,却如同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老狗…白死了!碎片…终究是…我的!” 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右手拄着巨大的血刀,一步一个深深的血脚印,踉跄着,却带着无比凶戾的气势,朝着林陌和小渔所在的角落,一步步逼来!浓重的血腥煞气,即使在他重伤垂死之际,依旧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带着令人作呕的压迫感!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林陌和小渔彻底笼罩! 林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玄煞虽然重伤濒死,但他毕竟是筑基巅峰的魔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呢油尽灯枯,伤痕累累,连站着都勉强!怀中铜铃虽然滚烫,但器灵只会索要供奉,根本靠不住!眉心那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更是时刻提醒着他,再次强行催动铜铃力量的下场,很可能是意识彻底崩溃! 怎么办! 巨大的危机感让林陌的大脑疯狂运转,几乎要炸开!逃带着重伤垂死的小渔,在这片开阔的焦土上,根本逃不过玄煞的追杀!拼拿什么拼身体残破,灵力枯竭,唯一的倚仗铜铃还是个不靠谱的祖宗! 玄煞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陌紧绷的神经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和杀意,几乎令人窒息。 “把…铃铛…交出来…” 玄煞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留你…全尸…这小贱人…给你…陪葬…”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小渔,充满了不屑。 林陌牙关紧咬,牙龈都渗出血来。他缓缓站起身,将小渔那冰冷的小小身体,艰难地挡在自己身后。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玄煞,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如同实质般的恨意和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右手紧紧攥着那滚烫的铜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左手则悄悄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把从第一个被他反杀的血煞门修士身上得来的、仅剩的劣质短匕。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这是他唯一的、渺茫的依仗。 “想要” 林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举起紧握铜铃的右手,脸上挤出一个近乎狰狞的、挑衅的笑容,牙齿上沾着血沫,“有本事…自己来拿!” “找死!” 玄煞被彻底激怒!重伤之下,凶性反而被完全激发!他眼中凶光大盛,不再废话,仅存的右臂猛地抡起那柄布满裂纹的巨大血刀!虽然刀身黯淡,血煞之气也微弱了许多,但筑基修士的底子还在!这一刀裹挟着他最后的凶戾和力量,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撕裂空气,狠狠朝着林陌当头劈下!刀锋未至,那冰冷的杀意和狂暴的刀风,已经压得林陌几乎无法呼吸,皮肤刺痛!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林陌瞳孔骤缩!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恨意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潜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铜铃强行灌入体内的最后一点狂暴暖流,连同残存的所有意志力,狠狠压向眉心深处! “给我——开!!!” 嗡!!! 眉心那灵魂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达到了顶点!仿佛整个头颅都要炸开!视野瞬间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但在剧痛爆发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再次笼罩了他周围狭小的空间! 时间…迟滞! 玄煞那势大力沉、快如闪电的一刀,在林陌眼中骤然变成了慢动作!刀锋劈落的轨迹、玄煞脸上狰狞的肌肉抽动、甚至刀锋上粘附的几滴暗红血珠…都清晰可见! 机会!只有一次! 林陌的身体在这片被“冻结”的时空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没有后退,反而朝着玄煞的怀里猛地撞去!同时,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紧握着那把劣质短匕,如同毒蛇出洞,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玄煞胸前一处被老道自爆炸开的、深可见骨的焦黑伤口!那是他全身上下防御最薄弱、也最致命的地方! 噗嗤! 短匕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焦黑的伤口深处!直没至柄! “呃…啊——!!!” 时间迟滞瞬间消失! 玄煞那劈落的刀势因为林陌的贴身撞击而走空,巨大的力量擦着林陌的后背斩落,将地面劈开一道深深的沟壑!而胸前传来的、被异物刺入脆弱伤口的剧痛,让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 这剧痛是如此剧烈,如此猝不及防!瞬间击溃了他重伤之下勉强凝聚的力量和意志!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他低头看着胸前只露出短短一截的匕首柄,又看向撞入自己怀里、脸色惨白如鬼、眼神却燃烧着疯狂恨意的林陌! “蝼蚁…你…敢…” 玄煞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暴怒而扭曲变形。 林陌一击得手,根本不敢停留!他猛地拔出短匕,带出一蓬滚烫的污血,同时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拼命向后翻滚!玄煞胸前那恐怖的伤口被匕首搅动,顿时血流如注! “给老子…死!!!” 玄煞彻底疯狂了!剧痛和羞辱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他无视胸前喷涌的鲜血,巨大的血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横扫而出,要将近在咫尺的林陌拦腰斩断! 然而,林陌早已翻滚着躲开。玄煞这含怒一击,因为剧痛和重伤,力量虽猛,准头却失了大半,巨大的刀锋擦着林陌翻滚的身体扫过,只划破了他后背本就破烂的衣衫,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玄煞还想追击,但胸前伤口喷涌的鲜血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眼前阵阵发黑。他拄着血刀,身体剧烈摇晃,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块。 “废物!废物!连个炼气期的蝼蚁都杀不死!要你何用!把身体给我!” 一个尖锐、暴躁、充满戾气的童音,如同魔音灌耳,毫无征兆地在林陌混乱的识海深处炸响! 是钟灵! 就在玄煞重伤暴怒、林陌翻滚躲闪、双方气息都剧烈波动的瞬间,一直沉寂的铜铃器灵,竟然再次被引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欲念的金红色能量,猛地从林陌紧握的铜铃中爆发出来!这股力量不再仅仅作用于林陌,而是如同无形的触手,带着一种贪婪的吞噬欲望,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刺向重伤濒死、心神失守的玄煞! 玄煞正被剧痛和暴怒折磨,猝不及防之下,只感觉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恶意的意念,如同毒针般狠狠刺入了他的识海! “啊!” 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如同灵魂被撕裂!这股意念的冲击,比林陌那柄匕首造成的肉体创伤更加致命!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瞬间遭到了毁灭性的入侵和污染! “滚…滚出去!” 玄煞仅存的意识发出绝望的嘶吼,疯狂地抵抗着那股冰冷混乱意念的侵蚀。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肌肉扭曲,表情在痛苦、暴怒、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茫然之间疯狂切换!手中的巨大血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混乱!争夺! 林陌翻滚到安全距离,挣扎着半跪起来,惊骇地看着眼前这诡异恐怖的一幕。他清晰地感觉到,铜铃的力量正在主动“攻击”玄煞的识海!器灵钟灵那充满戾气的意念碎片,正在试图强行占据、吞噬玄煞重伤的灵魂! “废物宿主!看着点!这魔崽子还有点残渣!别浪费了!本座需要…需要…” 钟灵那贪婪而急切的意念碎片再次冲击着林陌的意识,伴随着铜铃更加剧烈的灼热和震颤。 玄煞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暴突,充满了血丝。两股强大的意念在他脆弱的识海中疯狂交锋、撕扯!属于玄煞的凶戾暴虐,与钟灵的冰冷贪婪混乱,激烈碰撞! 这种灵魂层面的撕扯带来的痛苦,远超肉体伤害。玄煞仅存的右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留下道道血痕。他魁梧的身体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后退,最终重重地撞在焦坑边缘那半截焦黑的磨盘上! 噗! 又是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喷出!他眼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身体靠着磨盘缓缓滑倒,瘫坐在地,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剧烈的抽搐停止了,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轻微痉挛。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泡,但气息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了极致。显然,在钟灵那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和林陌致命一刀的双重打击下,这位筑基巅峰的魔头,已然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离死不远。 混乱的意念交锋似乎也随着玄煞意识的溃散而平息。铜铃的灼热和震颤缓缓减弱,钟灵那充满戾气的意念碎片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丝意犹未尽的贪婪和浓浓的疲倦感。 “难吃…杂质太多…废物…” 细微的抱怨嘟囔声在林陌识海中一闪而逝。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陌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他强撑着,用短匕拄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搏杀和钟灵的突然搅局,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瘫坐在磨盘旁、气息奄奄的玄煞。直到确认对方彻底失去了威胁,他才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扑回到小渔身边。 “小渔!小渔!”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她的状况。气息依旧微弱得可怕,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冰雕。最可怕的是她断臂的伤口和身上多处烧伤,在没有任何处理的情况下暴露在充满灰烬和血腥的空气中,已经开始出现感染的迹象,散发着淡淡的、不祥的气味。 必须立刻救治!否则…她撑不过今晚! 林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环顾四周,只有一片死寂的焦土和废墟。没有草药,没有清水,没有任何可以用的东西! 怎么办! 他颤抖的手摸向怀中,除了那滚烫的铜铃,只剩下几块冰冷的、仅存的下品灵石,还有…韩老当初给他的、那个早已耗尽灵光的防御阵盘残片,以及…母亲苏慧留下的那个彻底碎裂黯淡的旧银镯。 银镯…母亲… 林陌的目光落在银镯上。他想起了山洞中铜铃对小渔歌声的反应,想起了意识空间里那淡绿色的歌声韵律对狂暴金红裂痕的微弱抚平作用…还有母亲银镯最后释放的守护光罩…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绝望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取下小渔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同样沾染了血污的草编蚱蜢——那是暴雨前夜,小渔在山洞中塞给他的信物。他将草蚱蜢轻轻放在小渔冰冷的胸口。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母亲那碎裂的银镯,紧紧握在左手手心。右手则再次握紧了那半个滚烫的铜铃。 他闭上眼睛,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努力回想着小渔在山洞中依偎着他时,无意识哼唱的那段乡谣的旋律。 “月光光…照河床…” “莫怕黑…莫怕狼…” “草叶青…露珠亮…”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哼唱着。将所有的祈求、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悲伤,都倾注在这无声的旋律里。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引动铜铃力量来救小渔的办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冰冷的夜风吹过焦土,卷起灰烬。玄煞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小渔的气息也如同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绝。 林陌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铜铃依旧滚烫,却没有任何回应。器灵钟灵的意念沉寂着,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睡。母亲碎裂的银镯在掌心冰冷一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从他紧握铜铃的右手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 左手掌心,母亲那碎裂的银镯,似乎被铜铃的震颤引动,也极其微弱地回应了一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纯净的乳白色光晕,极其短暂地在镯身的裂纹深处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林陌感觉到,自己心中无声哼唱的乡谣旋律,仿佛不再是虚幻的想象,而是化为了一道道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充满了自然生机的淡绿色韵律波纹!这些韵律波纹顺着他紧握铜铃的右手,缓缓地流淌进了那滚烫的铃身之中! 铜铃内部,那片混乱狂暴、遍布毁灭裂痕的核心空间里。 那点代表着母亲银镯最后守护之力的微弱乳白光点,在淡绿色歌声韵律的温柔包裹下,如同久旱的种子遇到了甘霖,光芒肉眼可见地稳定、明亮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 更奇异的是,那些如同毒蛇般扭曲蔓延、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金红色裂痕,在触碰到这淡绿色的歌声韵律时,其狂暴、混乱、充满破坏欲的“气息”,竟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平复仿佛狂躁的野兽被最纯净的溪流安抚,虽然依旧危险,但那股玉石俱焚般的毁灭冲动,似乎被悄然中和、抚平了一瞬! 核心处那代表铜铃意志的、狂暴混乱的金红光芒,其不断冲击、试图吞噬那乳白光点的势头,因为这细微的平复,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正是这一顿,让那微弱的乳白守护之光,获得了弥足珍贵的一丝喘息之机!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混合着一丝淡绿色的生机韵律,猛地从林陌紧握的铜铃中扩散开来!这光晕并未照亮四周,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温柔地流淌出来,瞬间笼罩了林陌握着小渔草蚱蜢的左手,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到小渔冰冷的身躯之上! 光晕如同最温柔的薄纱,轻轻覆盖在小渔身上,重点笼罩着她断臂的恐怖伤口和身上多处严重的烧伤。那光芒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伤口处不断散发出的、代表感染的淡淡不祥气息,如同冰雪消融般,被这乳白与淡绿交织的光芒悄然净化、驱散!翻卷焦黑的皮肉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进一步的恶化,甚至…那些最细微的毛细血管,似乎被注入了微弱的生机,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试图弥合!虽然伤口并未瞬间愈合,但那致命的感染趋势,竟然被强行遏制住了! 小渔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在这柔和光芒的笼罩下,似乎也变得稍微平稳、有力了一点点!冰冷僵硬的身体,也仿佛注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暖意。 有效!真的有效! 林陌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更加专注地在心中一遍遍哼唱着那段乡谣,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祈求、在守护之上。 铜铃持续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芒,左手碎裂的银镯也偶尔会回应一丝微弱的共鸣。这奇异的光晕,如同生命最后的守护结界,顽强地维持着小渔那微弱的生机,与无情的死亡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时间在紧张而充满希望的守护中悄然流逝。冰冷的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漆黑的夜幕边缘,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 天…快亮了。 林陌的精神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全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他怀中的铜铃,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那股支撑他的暖流早已消失,只剩下余温。左手碎裂的银镯,也彻底沉寂。 笼罩小渔的乳白淡绿光晕,终于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消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林陌的心猛地一紧,立刻俯身探查。小渔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游丝感。断臂和烧伤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可怖,但那种散发感染的、不祥的死气已经消失,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相对“干净”的状态,甚至能看到极其微弱的、代表新生的粉嫩肉芽在边缘极其缓慢地生长!她的体温虽然依旧偏低,但不再是那种彻骨的冰冷,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死亡边缘!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疲惫瞬间席卷了林陌。他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冷潮湿的焦土上,背靠着那半截冰冷的磨盘,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血污和泥垢,紧紧贴在身上。全身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疼痛,尤其是眉心深处,那灵魂撕裂的剧痛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钝刀子在不断切割。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哼!废物!” 一个清脆、稚嫩,却带着浓浓嫌弃、不满和浓浓倦意的童音,如同炸雷般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林陌猛地睁开眼,意识瞬间被拉入那片浩瀚无垠、深邃静谧的意识虚空。依旧是那枚模糊残缺、布满毁灭金红裂痕的混沌钟核心虚影。而此刻,在那核心之上,那个穿着星光宫装小裙、银发如瀑的小女孩器灵——钟灵,正悬浮在那里。 她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疲惫,原本流光溢彩的宫装小裙此刻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如同蒙尘的星辰。银白色的长发也显得有些凌乱。但那双紫水晶般的大眼睛里燃烧的怒火和倨傲,却丝毫未减。 她双手叉腰,明明身形虚幻,气势却如同被冒犯的女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陌那缕闯入的意识虚影。 “吵死了!难听死了!难吃死了!”钟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起床气和怨念,小嘴撅得老高,“为了救那个小丫头片子,消耗本座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点本源之力!还让本座听了一晚上那破锣一样的破歌!难听!难听死了!比深渊魔音还难听一万倍!” 她越说越气,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点点星辉从她身上逸散出来。 “还有那个魔崽子!”她气呼呼地指着意识虚空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残留着一丝玄煞灵魂湮灭后的污浊气息,“又臭又硬!全是杂质!难吃!一点用都没有!废物!都是废物!” 她发泄了一通,紫水晶般的眸子恶狠狠地瞪向林陌的意识虚影:“最废物的就是你!连个像样的供奉都拿不出来!害得本座力量耗尽!困在这个又破又烂的地方!还…还害得本座…这么困…” 说着,她竟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精致的眉眼间倦意更浓,强行维持的倨傲气势也垮掉了几分。 林陌的意识沉默着。面对器灵的指责,他无法反驳。这次能侥幸逃生,能暂时保住小渔的命,确实依赖了铜铃的力量,也透支了这器灵的本源。 “看什么看!废物宿主!”钟灵被林陌的沉默看得更加烦躁,强撑着凶巴巴地吼道,“本座钟灵!记住这个名字!混沌钟之灵!不是你这种凡尘蝼蚁能直视的!”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灵体并不需要),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但声音里的倦意却越来越浓,如同随时会睡着:“听着…本座力量耗尽…要沉睡了…在…在本座醒来之前…你…你必须…” 她努力想说出要求,但眼皮却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必须…找到…先天灵物…法宝…灵石…越多…越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如同梦呓,“供奉…本座…恢复…否则…哼…就…就吃了你…和那个…小丫头…”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她小小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连同周围那布满裂痕的混沌钟核心虚影,一起变得模糊、透明。 “废物…记住…欠本座的…” 一声带着浓浓不甘和倦意的嘟囔后,钟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意识虚空中,只留下一片沉寂和依旧明灭不定的毁灭裂痕。 林陌的意识被弹回现实。 他靠在冰冷的磨盘上,缓缓睁开眼睛。天色已经蒙蒙亮,焦黑的土地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怀中铜铃的温度彻底褪去,变得冰冷沉重,铃身上那些玄奥的纹路也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陷入了深沉的休眠。 欠她的…供奉… 林陌低头,看着掌心那冰冷碎裂的银镯,又看向身边呼吸微弱但平稳的小渔。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更深的沉重感压上心头。钟灵是救命的底牌,却也是索命的债主。她索要的“供奉”,绝非易得之物。而前路,强敌环伺(血煞门绝不会善罢甘休),身负重伤,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渔… 他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却已如此艰难。 微凉的晨风拂过焦土,卷起灰烬,如同无声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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