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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慕青并没有回父母家，而是去了三环边的一处公寓。 和吴胤然分开后她只要了这一处房产，作为回天兴的落脚之地。 尚峪知道她需要休息，也不多打搅，只让人送了晚餐过来。 宗慕青吃过饭洗了澡，裹着厚厚的浴袍坐在落地窗前喝咖啡。 这个季节的天兴还没有很热，气候宜人。 宗慕青喜欢玉兰和海棠，可惜已经过了季，月季和蔷薇到是处处可见。 这处公寓虽然只有一百多平，但是视野开阔，夜景极好。 这也是宗慕青留下它的原因。 窗外是一片繁华璀璨，远处的电视塔流光溢彩，cbd群楼也在夜色之下争妍斗艳。 很多年前，宗慕青是天兴电视塔顶楼旋转餐厅的常客。 但是去过不知道多少次，却对那里的菜色毫无印象。 它和全国其他地方的电视塔旋转餐厅一样，不便宜，不好吃。 但是可以360度欣赏城市的华美夜景。 当时正值全国房地产行业的最后繁盛时期，是许多地产巨型航母的末日狂欢。 天兴在这一波大潮中成为了众多资本的宠儿。 那时的天兴，乱花迷人眼。 而彼时的宗慕青年纪尚轻，也曾陷于虚幻的盛世假象中，沉迷于这琳琅辉煌的华灯璀璨。 如今的天兴，依旧夜市千灯，高楼红袖。 但是很多人都清楚，其实内里千疮百孔，早已是天翻地覆，今非昔比。 宗慕青在天兴长大，自认读得懂这座城市。 而沐浴一场洗礼，天兴和她都已面目全非。 她已经说不清这种情绪，熟悉又陌生。 有无数剪不断放不下的牵连，却又无时无刻不想逃离。 商务经理发来一份文件，是思瑶的合同文本。 思瑶那边的工作人员真的是效率奇高，叶华卿倒是没白抬她这一把。 宗慕青没打开看，头疼，不想处理。 手机又亮了，弹出一条信息。 叶华卿：“到了吗” 握着手机，她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回，还是不回。 她清楚如叶华卿这么骄傲的人，几次三番主动给她发信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回，其实很刻意。 但是上一次，在九宁，她已经犯过一次错。 她了解叶华卿心思有多深不可测。 无论对手怎么谨慎小心，只要留出一丝破绽，他都会顺势而动，利落出手。 最后攻城掠地，大杀四方。 他并不拖泥带水，他其实很强势。 宗慕青自认已经游刃有余，可以掌控住和任何人的关系。 但是面对叶华卿，她其实已经破绽百出。 如果说芜悦湾投标的事她只是顺手提醒，在秋湖小宴，她其实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这场见面会，她其实也不需要亲自到场。 即便明知对方项目部会趁机发难，有叶华卿压着，合同肯定是能签下来的。 但是她还是不想让他在这些人面前失了面子。 她亲自去了，认真的打这一仗，以力求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他眼光不俗，并没有无脑徇私。 其实宗慕青对大部分事，进退有度，应对得体，但无利不起早。 只有极少数人能得她青眼，付出几分真心，不计较得失。 但她也也会牢牢掌握着主动权，就像她说的，做正确的事，而不是只做所谓的好事。 不让叶华卿靠近，这就是正确的事。 她经历过的欺骗、背叛、算计、反目……她不想让周安桐再经历一遍。 周安桐何其美好，何其无辜。 更何况，周安桐是方南萱托付给她的，是方南萱临终之前唯一的要求和愿望。 她已经一错再错，不该继续放任自己犯蠢。 宗慕青终于没有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次和张坤的碰面，依然是宾主尽欢。 张坤在书画界能有如此成就，离不开宗慕青的老师杨若锋。 其实想在如今的艺术圈有所建树，比在商场立足难度还大。 这早已经不单纯是一场有关艺术的交流、才能的比拼，而是拉帮结派的名利场。 张坤是有真才实学的，一进圈子就被名家慧眼识珠，收为了亲传弟子。 张坤感恩戴德，以为得遇良师，终于可以大展宏图了。 事实上亲传是亲传了，这位恩师传给他们技法，是要求他们完全临摹出他的作品，丝毫不差。 然后盖上恩师大印，当做真迹出售。 这位名家年事已高，印章被小几十岁的情人掌控，情人把假画真章做成了产业链。 张坤就这样没日没夜帮这位名家当起了枪手，眼睛都几乎要画坏。 名家一幅作品几十上百万，张坤却只能拿到几千块或是一两万，全看名家情人的心情。 蝇营狗苟蹉跎多年，眼看年过四十仍无建树，空有才华毫无背景的张坤对这个圈子无比失望，自暴自弃倒腾起了名酒古玩。 杨若锋有位客户喜欢老酒，他就托人去找。 找到张坤这儿，从他手里买了两箱老茅台。 结果，有一半是假的。 张坤还挺讲究，半真半假，不卖全假。 杨若锋自然要来找后账，张坤倒是痛快，该退的都退了，还送了几幅自己的字画。 一来二去两个人居然处成了朋友，当时的杨若锋有钱有关系，就推了张坤一把。 张坤怀揣着经年累月的真才实料，又有名师高徒的虚伪名号，加上是在底层成长起来，为人处事圆滑剔透，还真让杨若锋给捧了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张坤在书画界稳住了地位，风水养人，已经颇有大师风范，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想要与之结交。 要么附庸风雅，要么别有所图。 “慕青呀，你同学的项目进展的怎么样了” 张坤在席间不忘关怀芜悦湾的进展。 “挺顺利的，已经开工了。叶总挺仗义的，照顾同学，给了我个小活儿，又能赚点小钱。” 宗慕青给他夹菜：“张老师，你说你是不是活财神，和你吃顿饭还能捞上这好事儿。” 张坤哈哈笑起来：“叶总那人挺有意思，下次去芜青一定请他出来聚聚。 “他不是你粉丝吗肯定随叫随到啊。”宗慕青笑道。 两个人点到即止，心照不宣。 宗慕青装着不知道张坤和思瑶之间的事，又暗示了叶华卿知恩图报，在张坤面前再次给他拉了一波好感。 另一方面，尚峪也在场，尚峪多疑，肯定会关注这件事。 懒得听他再问，不如一次交代清楚。 尚峪找张坤，是想借张坤攀一个证监的关系。 这几年对新进上市公司审查很严格，用超高杠杆空手套白狼的老路走不通了，但是资本总有自己的办法。 宗慕青虽然也会帮他牵线，但并不参与他的任何操作。 经过杨若锋的事，她对资本运作已经深感厌倦。 她并不喜欢赌，她更倾向于实实在在付出后再谈回报。 虽然尚峪常说，以她的聪明和能力，如果和他联手，把精力放在金融和资本领域，会比现在赚的多几百倍。 但她完全没兴趣。 试图通过金融手段玩弄资本，甚至收割二级市场，在证券市场作威作福的人，本质上就是赌。 她不喜欢。 所以，她眼里的尚峪很贪，就连尚峪对她所谓的喜欢，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真情实感。 越得不到越想要，那不过是一种执着的贪念，就像他对金钱的态度。 桌上还有五六个人作陪，张坤喝的也算尽兴，就提议让人给他和宗慕青合个影，纪念一下在天兴的相聚。 艺术家都是性情中人，就喜欢这一套。 尚峪笑着问他能不能参与一下，张坤大方的同意了，三个人一起合了个影。 饭后尚峪步行送宗慕青回公寓。 饭店和公寓离得不远，两个人吹着晚风，在夜色里散步。 “吴胤然的事儿我办好了。”尚峪慢悠悠道。 “嗯，那他该好好谢你。” 宗慕青看着三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漫不经心的回。 “谢什么他不该谢你么”尚峪哼笑一声。 “谢你不杀之恩。一晚上输这么多，他公司掏空了也补不上。你要是不放一马，予胤早晚也是一捧灰。” 宗慕青声音很平静，就像事不关己。 “他技不如人，怪谁呢” 尚峪一脸不屑。 “吴胤然不是个蠢货。”宗慕青瞟了他一眼。 公海赌钱，玩的就是没有规则，上不封顶。 但是再怎么上头，吴胤然也不会疯到这个地步。 宗慕青早就猜到，应该是有人在他水里或烟里加了料，再加上多人配合，编好了圈让他跳。 吴胤然这个人，终究是心眼太少，太容易相信别人。 尚峪停下来，挡在她面前看着她。 宗慕青也站住，对着他的目光并不示弱。 “你是不是还想和他复合呢听说你爸妈都有这个意思。” 尚峪目光不善。 “你这车轱辘一样的问题要问几遍” 宗慕青有点不耐烦。 尚峪看了她几秒，笑了。 “你别说，那叶华卿和吴胤然，长得还真有几分像，我那天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才帮他。” 宗慕青顿了顿：“你还是配副眼镜吧。” 说完不理他，顾自往前走了。 电话响了，吴胤然打来的。 公寓的门锁密码没有换过，如果有人开门，就会有信息发送到吴胤然手机上。 所以，昨天他就知道她回了天兴。 不过他打电话过来，宗慕青都没有接。 尚峪跟过来，宗慕青扫他一眼，接起了电话。 “慕青，你回来啦，怎么又不接电话呢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吴胤然一向是温柔的，即使她对电话和信息不理不睬，或者做的更过分，他也不会流露出任何埋怨。 “有事吗”宗慕青语气很平静。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回爸爸妈妈家，如果你回去，我也过去看看他们。” 吴胤然对宗慕青父母一直非常关心体贴，比她本人都懂事孝顺的多。 “不回去了，明晚我就回芜青了。” 宗慕青也懒得纠正他口中的“爸爸妈妈”。 “那明天一起吃个饭吧，过年也没见面。” 吴胤然的语气有几分小心，在任何人听起来，都似乎有点惧内的意味。 宗慕青想了几秒，尚峪在旁边等着。 “好。” 宗慕青挂了电话。 尚峪冷笑了一声，她并不理会，径直走进了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