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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因“星夜之约”设计稿引发剧烈头痛后，苏婉休养了好几天。医生开了舒缓神经的药物，并再三叮嘱需要放松心情，避免再受强烈刺激。东方夜将这话奉为圭臬，变得更加沉默谨慎，除了必要的照料和陪伴，他几乎不再主动提及任何与过去相关的话题，只是那注视着她的目光，愈发深沉，像是蕴藏着万千言语的静默深海。 苏婉的状态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对东方夜的存在带着明显的警惕和疏离。有时，她会在他为她递上温水，或是为她调整靠枕时，下意识地多看他一两眼，仿佛在透过他如今沉稳克制的外表，努力寻找那日因“星夜之约”而翻涌起的、属于过往的温柔痕迹。但那痕迹太过模糊，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她稍一凝神去想，头部的隐痛便会提醒她止步。她依旧懵懂，如同置身于一片浓雾，只知道身边这个叫东方夜的男人与自己渊源极深，却看不清那条来路的具体模样。 这种停滞不前的气氛，被风风火火的李丹丹打破了。 这天下午，李丹丹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水果来看苏婉，见她虽然气色好了些，但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和郁色，再瞥一眼旁边看似处理公务、实则心神大半都系在苏婉身上的东方夜，李丹丹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婉婉，老这么闷在病房里也不好，心情不舒畅，身体恢复得也慢。”李丹丹削着一个苹果，声音轻快地说道，“正好，这周末我组织了个小聚会，就在我家，都是你以前……嗯，也算是都认识的朋友，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和工作室的伙伴，人不多，大家就是一起聊聊天，吃吃饭，放松一下。你来参加吧” 苏婉闻言，微微一怔。聚会见朋友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她下意识地有些退缩，对于接触“过去”的人，她本能地感到一丝怯懦和压力。 “我……”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丹丹看出她的犹豫，立刻加大攻势：“哎呀，来吧来吧！你放心，我都跟他们打好招呼了，就是普通聚会，绝对不会问东问西让你为难的。你就当是换个环境散散心，总比天天对着这四面白墙强吧”她说着，悄悄给旁边的东方夜递了个眼色。 东方夜握着平板电脑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明白李丹丹的用意，是想让苏婉在一种轻松、非刻意的环境下，接触更多与过去相关联的人和事，这或许比他自己小心翼翼的引导更为有效。但风险同样存在，他无法预估那些朋友的出现，会不会又勾起她某些不好的记忆，或是让她感到不适。 他的目光落在苏婉带着迟疑的脸上，心中权衡片刻，终是开口，声音平稳而温和：“如果你觉得可以，出去走走也好。丹丹会照顾好你。”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送你过去，在外面等你。” 他自动将自己排除在了聚会之外，以免他的存在给苏婉带来额外的压力。 苏婉抬眸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克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这几日他无微不至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一直这样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且，对于李丹丹口中的“朋友”，她内心深处，除了怯懦之外，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看向李丹丹，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去。” 李丹丹立刻喜笑颜开：“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她转而看向东方夜，“夜大总裁，那就麻烦你周末当一回护花使者，负责接送咯放心，我保证把婉婉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东方夜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下来。他看着苏婉，轻声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周末转眼即至。 出发前，苏婉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难得的紧张。她换下了病号服，穿着一身李丹丹为她准备的藕粉色软绒针织长裙，衬得她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温润，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虽然比起记忆照片中那个神采飞扬的自己仍显清减柔弱，却也别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东方夜开车载她前往李丹丹的公寓。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子驶入公寓楼下停稳，东方夜才侧过身，细心地为她检查了一下安全带是否解开。 “到了。”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我就在楼下，如果有任何不舒服，或者想提前离开，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让丹丹告诉我。” 他的体贴周到，如同无声的细雨，一点点浸润着苏婉干涸的心田。她抬眸，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那里面清晰的担忧和守护，让她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些许。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帘，打开了车门。 李丹丹早已在楼下等候，见到苏婉，立刻欢快地迎了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婉婉，你来啦！走走走，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回头，对车内的东方夜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东方夜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内，才缓缓升上车窗。他没有离开，只是将座椅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拿起随身的平板电脑，准备就在这里等待。夜色渐浓，小区路灯次第亮起，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楼上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隐约可闻，那是一个他暂时无法踏入的世界，而他心甘情愿地守在这片阴影里，做她唯一的退路和港湾。 李丹丹的公寓布置得温馨而充满生活气息。正如她所说，聚会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五位，男女皆有。他们看到苏婉进来，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关心，并没有过分的热络，也没有令人不适的探究。 “苏婉，你来啦！身体好点了吗”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温婉的女孩笑着打招呼，她是苏婉的大学同学兼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林薇。 “婉姐，今天丹丹姐可是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一个活泼的年轻男孩扬了扬手里的游戏手柄，这是工作室的助理小陈。 苏婉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中最初的紧张，在他们友好而自然的态度中，慢慢消散。她努力回以微笑，虽然有些勉强，但已是极大的进步。 大家围坐在客厅的地毯和沙发上，吃着零食，玩着轻松的小游戏，聊着一些工作上的趣事和最近的八卦。他们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苏婉过去情感的话题，只是像对待一个久别重逢、需要重新熟悉的朋友一样，与她相处。 苏婉静静地听着，偶尔在李丹丹或林薇特意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时，简短地回答一两句。她发现，当听到他们谈论花艺设计、客户趣闻时，她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参与感，甚至能下意识地提出一两个专业上的小建议。这种感觉，让她封闭的内心，仿佛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透进了一丝久违的、属于“苏婉”这个身份的暖光。 聚会的气氛轻松而愉快。没有人刻意去唤醒什么，但在这种充满生活气息和友情的环境中，苏婉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她甚至在小陈搞怪讲笑话时，跟着大家轻轻地弯了弯嘴角。 那一刻，窗外夜色深沉，而窗内暖意盎然。苏婉坐在朋友中间，虽然记忆依旧缺失大半，但一种模糊的、属于“归属感”的东西，正在悄然复苏。 楼下的车内，东方夜收到了李丹丹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苏婉坐在人群中间，侧着脸，唇角带着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浅笑。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柔和了她清瘦的轮廓。 东方夜凝视着手机屏幕，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张照片，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了一抹如释重负的、微弱的光亮。 她或许依旧懵懂，但至少，她开始尝试着，重新走向那个有光、有朋友、也有……他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