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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晨的离开，如同抽走了苏婉世界里最后一根不属于原本轨道的支柱。那场正式的送别，不仅是为过去画上的句点，也像一次心灵的清空，让她不得不直面眼前唯一的道路，和道路上那个沉默而坚定的身影。 东方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境的这种变化。她没有再表现出之前的挣扎和回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的、带着观察意味的接纳。她开始会在他送来餐点时，轻声说一句“谢谢”；会在他为她调整输液速度时，不再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甚至偶尔，当他的目光与她相遇，她也不再立刻移开，而是会停留片刻，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正在重新评估和认识他的审度。 东方夜心中那簇希望的火苗，因此而燃烧得更加沉静而旺盛。他知道，坚冰正在融化，但他不能急，更不能因此就失了方寸。他依旧秉持着那份深入骨髓的耐心，只是将“努力”的方式，从之前小心翼翼的守护，调整为一种更自然、更生活化的温暖渗透。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事无巨细的照料者，而是开始尝试，重新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这天，李丹丹带来了一些需要苏婉签字的工作室文件。虽然苏婉失忆，但工作室的法律和财务主体依旧是她，一些重要的决策和文件流转，最终还是需要她的确认。 苏婉看着那些陌生的项目名称和数字，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她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有模糊的本能感觉，但对具体业务，依旧是一片空白。 东方夜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直到李丹丹因为一个合作方的紧急电话暂时离开病房，而苏婉对着一份预算报表露出些许茫然时，他才起身，走到她身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 “是城西那个商业综合体的开业花艺项目吗”他的声音平和，不带任何说教或炫耀的意味，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这个项目的供应商我之前接触过，他们的进口花材渠道比较稳定，如果预算允许，可以考虑将主花材升级为a级厄瓜多尔玫瑰，视觉效果和持久度都会更好。” 苏婉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他说的内容专业且具体，完全切中了她刚刚觉得有些拿不准的地方。 东方夜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然：“以前……你工作室遇到一些大的项目或者供应链的问题，偶尔也会问我意见。”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只是建议，最终决定权永远在你。” 他没有趁机提及过去他们如何并肩作战的甜蜜，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再次强调了她的主导权。 苏婉低下头，看着那份预算表，心中微动。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他的建议，甚至因为他精准的点拨，而对这份陌生的工作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属于她本职领域的熟悉感和掌控感。 她拿起笔，在预算旁边做了一个细微的调整标记，然后继续看下一份文件。 东方夜没有再出声，只是重新坐回原位，拿起一本财经杂志，姿态闲适，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段最寻常不过的对话。 但这种“寻常”，对于正在重新构建世界观的苏婉而言，却蕴含着不寻常的力量。它让她感觉到，他们之间，除了那些沉重的情感纠葛和缺失的记忆，似乎还存在着另一种更日常、更稳固的连接——基于彼此专业能力的认可和互补。 又过了两日，苏婉的身体恢复得更好，医生建议她可以适当增加在病房外的活动。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走廊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想到楼下的小花园走走吗”东方夜收拾好餐盒，状似随意地问道，“空气很好，桂花也开了。” 苏婉看了看窗外，点了点头。一直待在病房里，确实有些闷。 他没有伸手扶她，只是在她起身时，默默地将她的外套递过去，然后保持半步的距离，跟在她身侧。下楼，走进被夕阳笼罩的小花园，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桂花香。 苏婉慢慢走着，感受着久违的室外空气和阳光。她在一株开得正盛的金桂前停下脚步，微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馥郁的香气，似乎触动了她脑海深处某个熟悉的开关，带来一阵短暂而模糊的愉悦感。 东方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闭眼嗅花时微微舒展的眉眼和柔和下来的侧脸轮廓，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说话，没有打扰她这片刻的宁静和可能正在复苏的感官记忆。 过了一会儿，苏婉睁开眼，转过身，正好对上他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饱含深情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怔。 苏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避开。她看着他，夕阳的金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那里没有了之前的血丝和疲惫，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如同大海般包容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魏晨离开时说的话——“你们之间，有太多我无法介入也无法替代的过去和羁绊。” 这羁绊，似乎不仅仅存在于那些痛苦误会和甜蜜往昔里，也存在于这些看似平常的、关于工作的一句建议，存在于这夕阳下并肩闻花的静谧一刻。 “这里的桂花……很香。”她有些不自然地找着话题，移开了目光，耳根却微微发热。 “嗯。”东方夜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以前……也很喜欢桂花。” 他没有多说，只是陈述。点到即止，留下空间让她自己去感受，去联想。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气氛却不再凝滞，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正在逐渐升温的暖意。 回到病房，苏婉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东方夜刚倒给她的温水。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一直暖到心里。 她看着窗外彻底沉下的夜幕和渐次亮起的灯火，脑海中回放着这些天来的点点滴滴——他专业的建议，他体贴的陪伴，他沉默的守护，他看她时那深不见底却不再让她害怕的温柔。 他确实在努力。 用一种不给她任何压力，却无处不在的方式，一点点地，用行动和细节，温暖着她那颗因为失忆而冰冷、因为受伤而戒备的心。 记忆的碎片依旧没有完全拼凑起来，那些曾经的伤痛留下的阴影也并未完全散去。但苏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中那块坚硬的冻土，正在他春风化雨般的努力下，一点点变得松软，孕育着可能重新生长的勇气和……期待。 她放下水杯，目光再次投向病房门口。这一次，她的眼神里，除了等待，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的、细微的依赖。 东方夜的“努力”从未停歇，而苏婉的心，也在这持续的温暖中，悄然发生着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变化。 那颗被冰封许久的心，似乎终于听到了春天走近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