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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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苍那句“没死成”，像是一块冰疙瘩砸进滚水里，激得我又是心酸又是想笑。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表情一定难看极了。我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你、你还有心思说笑！” 他没再应声，只是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声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那只被我握着的手指，也不再是彻骨的冰凉，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暖意。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我浑身脱力，几乎要瘫软下去，但握着他的手却不敢松开，仿佛这是唯一的浮木。 禁地里恢复了死寂，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绝望的压抑，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疲惫的安宁。我靠坐在他身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台，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阳光（或许是禁地阵法模拟的天光）从穹顶缝隙漏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睫的阴影清晰可见。我从未如此仔细地、长久地看过他。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和威严，此刻的他，安静得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让人心里发紧。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我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钦天监和影族是否还在虎视眈眈。但此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如擂鼓般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 许是心神放松下来，极度的疲惫和饥饿感如同猛兽般扑来。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在寂静中格外响亮。我脸一热，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偷偷瞄了玄苍一眼。他依旧闭着眼，似乎毫无所觉，但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他……听见了我耳根有点烧，赶紧移开视线。 得找点吃的。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翻找周大人之前准备的干粮，可刚一动，浑身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疼，眼前一阵发黑，又跌坐回去。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上了我捂着肚子的手背。 我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玄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光依旧黯淡，却清明了些许。他看着我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别动。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甜香气的丹药，递到我嘴边。 “辟谷丹。”他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 我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颗丹药，心里五味杂陈。这老妖怪，自己伤成这样，还惦记着我饿肚子 “我……我自己来。”我伸手想去接。 他却避开了我的手，直接将丹药送到了我唇边，指尖冰凉，触感却让我心头一跳。 “张嘴。”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习惯性命令口吻。 我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流入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饥饿感顿时消散了大半，连带着疲惫都减轻了一些。果然是高级货色。 “谢谢……”我低声道，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更浓了。 他没回应，重新闭上眼，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手却没有收回，依旧带着冰凉的触感，安静地放着。这细微的举动，与他平日冷硬的模样大相径庭，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我们就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一个昏迷未醒，一个精疲力尽，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相依而坐。谁也没有再说话，禁地里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渐渐地，困意再次袭来，我靠着他身侧的石台，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朦胧中，我感觉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无意识的蜷缩，将我的手指更紧地包裹了一点点。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心安。 我最终没能抵挡住睡意，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老妖怪，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的。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是靠着石台睡着的，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那件玄色薄毯。而玄苍已经醒了，正半靠在石台上，单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夫君！”我急忙爬起身，凑过去轻轻拍他的背，“你怎么样” 他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气息紊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摆了摆手，示意无事，目光却落在我身上，眉头微蹙：“怎么睡在地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瘫在地上睡着的，现在却……我看了看身上的薄毯，又看了看他：“是你……给我盖的” 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语气恢复了几分以往的冷淡：“地上凉。”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我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酸涩。这老妖怪，关心人都这么别扭。 “你好点了吗”我忽略那点不自在，更担心他的伤势。 “死不了。”他还是那句话，但气息明显比昨天平稳了许多。他尝试着运转了一下气息，眉头却皱得更紧，“神魂之伤，非一日之功。” 看来这次是真的伤到根本了。我心情又沉重起来。 “外面……”我迟疑着问。 “阵法尚固，暂无大碍。”他淡淡道，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凝重，“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了。” 不宜久留我们能去哪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似乎看出我的担忧，他补充道：“待我恢复些许元气，再作打算。”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你……近日修炼不可懈怠，尤其是与星陨戒的感应。” 我用力点头：“我知道！”经历了这么多，我比谁都清楚力量的重要性。没有实力，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禁地里的日子仿佛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常态”。玄苍大部分时间在静坐调息，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但气息一天天稳固下来。我则抓紧一切时间修炼，巩固灵觉，练习画符，更重要的是，每日坚持用那种温和的方式引动星辉，滋养他受损的神魂和温养星陨戒。 这个过程依旧耗费心神，但每一次，当我看到他那紧蹙的眉头在我的星辉浸润下微微舒展，感受到星陨戒与我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时，心中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我们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但那种无声的默契却愈发明显。有时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我会默默退到角落；有时我画符遇到瓶颈，他会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寥寥数语点破关键，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再有从前的刻薄。甚至在我成功画出一张效果不错的“护身符”时，他极轻地“嗯”了一声，眼底似乎还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这种变化，细微却真实，像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我的心田。我看着他从那个高高在上、冷硬如冰的债主，渐渐变成一个会因为我饿肚子而给我丹药、会因为我睡在地上而给我盖毯子、虽然别扭却真实存在着的人，心里那种异样的情愫，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缠绕得越来越紧。 我知道这很危险，很傻。他是活了几千年的妖祖，我是欠了一屁股债的小文书，我们之间隔着天堑。但……心这东西，一旦动了，又岂是理智能够轻易控制的 这天，我正对着新画的符箓出神，玄苍结束了一轮调息，忽然开口：“过来。” 我回过神，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光芒，点向我的眉心。我下意识想躲，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闭眼，凝神。”他命令道。 我依言照做。那点微光没入我的眉心，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瞬间流淌开来，抚慰着我因连日修炼而有些疲惫的识海。同时，一段关于如何更精妙操控灵觉、如何将星辉之力与自身法力更好融合的感悟，如同涓涓细流，涌入我的脑海。 他在……教我用这种直接传授感悟的方式这可比口头指点耗费心神得多！ 我震惊地睁开眼，看向他。他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但眼神却依旧平静。 “悟性尚可，莫要辜负。”他收回手，重新闭上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谢谢夫君。” 他没有回应，但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夕阳的余晖（或许是阵法模拟）透过石缝，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色。禁地依旧阴冷，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滚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