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契约如山,笑收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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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汇通钱庄”敞亮的大厅内,死寂如冰封。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污浊的囚衣气息,与钱庄原本洁净的墨香、新木味格格不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柜台前——那个如同被抽掉脊梁、蜷缩在冰冷地砖上剧烈抽搐的身影,以及地砖上那摊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 云映月像一滩被踩烂的污泥,枯草般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血污的脸上,囚衣在挣扎中撕裂,露出红肿溃烂的手腕。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唯有那双深陷眼窝的眸子,还死死地、燃烧着滔天怨恨与疯狂绝望的火焰,死死钉在珠帘处那抹素白的身影上。 “云映雪……贱人……还我钱……还我凤簪……还我……” 破碎的、带着血沫的诅咒从她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声音微弱却怨毒刻骨,如同地狱恶鬼的呓语。 围观的顾客早已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天爷……这真是那个侯府嫡女” “疯了……彻底疯了!” “啧啧,听说被骗光了所有家当,连祖传的簪子都当了……” “跑到钱庄来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珠帘轻响。 云映雪缓步上前,素白的狐裘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剔透,迦南寒毒带来的细微颤抖在宽大的袖袍下几乎难以察觉。她并未看地上那滩烂泥般的云映月,目光平静地落在柜台后那位面容沉稳、眼神锐利的老账房——她的心腹掌柜陈伯身上。 陈伯会意,拿起柜台上那张被云映月拍下、沾染了血污和汗渍的淡青色存单,又取出一本装订整齐、封面印着“云氏汇通钱庄规约”的册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规则本身的冰冷力量,响彻在寂静的大厅: “此存单,开户名:陈月。” “存入金额:纹银捌仟零柒拾叁两整。” “存期:三十日。” “存入日期:乾元九年腊月廿二。” “今日:乾元九年正月廿一。” 陈伯抬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尺子,精准地量过云映月扭曲的脸,“尚未到期。” 他将存单示于众人,又翻开规约册子,指向用朱砂圈出的一行条款,朗声宣读: “本庄规约,第二章,第五条:定期存款,存户需至存单到期之日,凭存单原件及开户预留之印鉴或指模,方可办理全额支取本息手续。” “第二章,第六条:凡未到期提前支取者,视为违约。违约者,不计存期利息,且需缴纳本金总额一成作为罚金!” “第三章,第一条:存单姓名、印鉴、指模为唯一支取凭证。凭证不符,钱庄有权拒付!” 公事公办!条理分明!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铁链,将云映月最后一丝“强取”的妄想彻底锁死! “不!不是这样的!那是我的钱!是我的名字!是假的!名字是假的!” 云映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嘶声尖叫,枯瘦的手指胡乱指向自己,“是我!是云映月存的!存单上是我签的字!画了押的!你们钱庄认票不认人吗!把钱给我——!” 陈伯神色丝毫未动,如同面对无理取闹的顽童,声音依旧沉稳:“客人,钱庄开门,凭的是规矩,认的是凭证。存单署名‘陈月’,开户预留指模亦在册中。若要证明此单属你所有,请当场核对指模,或提供开户所用印鉴。若核对无误,钱庄自当按规矩办事。” 他示意护卫取来印泥和登记簿册,“请。” 核对指模 云映月看着那鲜红的印泥,如同看到了催命符!开户时,她胡乱按下的指印,如何能与“云映月”三个字对应那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应付差事的假指印!她浑身抖得更厉害,眼神慌乱地躲闪,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旁观的云映雪,终于动了。 她缓步上前,走到柜台边。那只苍白纤细、因寒毒而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了柜台上另一架小巧的、白玉算珠的金算盘。 “哒。” 一声清脆的算珠碰撞声,如同冰珠落入玉盘,瞬间压下了云映月的呜咽和厅内所有的私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云映雪并未看云映月,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拨动算珠的指尖上。那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她拨动着算珠,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冷的平静: “急什么” 她微微抬眸,目光终于落在地砖上那个如同濒死蠕虫般的身影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件。 “钱在我这儿,” 她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而是最冰冷的嘲弄,“又跑不了。” 她手指在算盘上轻轻一拨。 “哒哒哒……” 清脆的珠算声再次响起,如同在为这场闹剧伴奏。 “八千零七十三两,存期三十日,月利六厘……” 她口中低声计算着,算珠在她指尖跳跃。 “哒!” 最后一颗算珠归位。 她抬起眼,看向地上瞳孔因恐惧和怨毒而急剧收缩的云映月,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对方最痛的地方: “不算罚金的话……” 她微微顿了顿,那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冰冷而残酷的愉悦: “这三十日的利息嘛……” 她轻轻拿起柜台上那张污损的存单,指尖拂过“陈月”二字,仿佛拂去微不足道的尘埃,声音带着一种慢条斯理、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 “本姑娘,就笑纳了。” “笑纳了……” 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钢刀,狠狠捅进云映月的心脏,再狠狠搅动! 利息! 她孤注一掷、抵押了传家宝、忍受了毕生屈辱才存进去的救命钱!她幻想中用来脱籍、用来复仇的八千两! 现在,不仅取不出来,反而还要被扣罚金!而她那点微薄的、象征着她最后一点“翻身”希望的利息……竟然被云映雪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地宣布“笑纳”了! “噗——!” 第三口鲜血,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地从云映月口中狂喷而出!比前两次更加汹涌,溅射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她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怨毒、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那双死死瞪着云映雪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随即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的死寂。喉咙里“嗬嗬”的怪响也戛然而止,身体如同彻底断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那滩刺目的血泊中,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残存着一口气。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那架被云映雪拨动过的金算盘,白玉算珠还在微微颤动着,发出几不可闻的余音。 围观的人群,从最初的惊骇,到后来的鄙夷,此刻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恐惧、荒诞和一丝莫名快意的复杂情绪。看着昔日骄纵跋扈的侯府嫡女,如今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仇人的钱庄里,被冰冷的契约规则碾碎所有希望,甚至被轻飘飘一句“笑纳利息”彻底击溃……这画面,比任何话本都更富有戏剧性和冲击力! 不知是谁,在死寂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如同点燃了引信。 “噗嗤……” “哈哈哈……” “利息……笑纳了……哈哈哈……” 越来越多的嗤笑声、压抑的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迅速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鄙夷和幸灾乐祸!这笑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云映月残存的意识上,也彻底将她钉在了帝都最大的耻辱柱上! “报官!快报官!把这疯婆子拖走!” 陈伯适时地高声喝道,打破了这哄笑的局面。护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般,毫不留情地将瘫软在血泊中、双目空洞无神的云映月拖拽起来,朝着门外等候的坊丁走去。 云映雪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嫡妹如同垃圾般被拖出她亲手缔造的钱庄大门,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和更加喧嚣的哄笑声中。 她脸上那抹冰冷的弧度早已消失,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金算盘光滑的框架。 契约如山。 规则如铁。 而这场戏谑的利息,不过是这场清算盛宴中,一道微不足道、却足够辛辣的——开胃小菜。 真正的账,还远未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