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掷珠入棺，地府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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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的喧嚣如同退潮般骤然凝固。 那口喷溅的、散发着恶臭的浓稠黑血，那颗被金算珠精准洞穿咽喉、彻底“封口”、凝固着无尽怨毒与惊骇的头颅，如同两幅最惊悚的图景，烙印在每一个目击者的眼中。人群的欢呼早已被掐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带着恐惧的窃窃私语。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尸臭与毒血的腥甜恶气，令人作呕。 监斩台侧，谢砚之玄色大氅下的手臂如同铁铸，将云映雪牢牢护在怀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污秽与惊骇。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混乱人群深处毒针射来的方向，下颌线条绷紧，周身弥漫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怖杀意。刑部尚书正厉声指挥官兵封锁现场，气氛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 被护在臂弯里的云映雪，身体在最初的惊悸后，却奇异地稳住了。迦南寒毒带来的冰冷似乎被眼前这血淋淋的终结与幕后黑手的狠辣所冻结，化作一片更深沉、更纯粹的寒。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狂喜，也没有对灭口刺杀的惊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冻结了千年寒潭般的平静。那双清亮如寒星的眸子，穿透混乱，越过官兵的封锁线，精准地落向刑台一侧—— 那里，一口薄皮杉木棺材，粗糙简陋，正敞开着棺盖，等待着收敛那具无头的、脖颈断口处还在渗着污黑血液的尸身。 刽子手显然也被这接连的变故弄得有些无措，看着那摊散发着腐蚀气息的黑血和被算珠洞穿的头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收殓头颅的动作，只招呼着两个衙役，粗暴地抬起那具还在微微抽搐、污血横流的无头尸身，准备草草塞进那口薄棺。 就在那具污秽的尸身被抬起，即将投入棺木的瞬间。 云映雪动了。 她极其轻微却坚定地挣了一下谢砚之紧护着她的手臂。谢砚之低头看她，对上那双冰封寒潭般的眸子，里面是无声却不容置疑的坚持。他手臂的力量极其细微地松了一瞬，却依旧保持着随时能将她拉回的姿态。 云映雪裹着雪白的狐裘，在无数道或惊疑、或恐惧、或茫然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口敞开的薄棺。她的脚步很轻，落在染血的沙土地上，几乎无声。寒风卷起她狐裘的边角，拂过她苍白如纸的脸颊，衬得她单薄的身影如同行走在污浊炼狱中的一捧初雪，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亵渎的冰冷。 她走到棺前。 那具无头的尸身已被胡乱塞了进去，脖颈断口处渗出的黑血正慢慢浸染着棺底粗糙的木料，散发出浓烈的腥臭。那颗被金算珠封喉的头颅，则被衙役用破布裹了，随意地丢在尸身旁边，破布缝隙中露出半张凝固着怨毒和惊骇的脸。 云映雪的目光，平静地掠过棺中这团污秽的终结。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漠然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等待处理的垃圾。 在死寂的刑场上，在无数道屏息的注视下。 她缓缓抬起手，探入怀中那个从不离身的粗布包裹。 包裹打开。 露出那架小巧玲珑、金丝为框、白玉为珠的金算盘。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轻轻抚过那冰冷光滑的算珠。最终，停留在了其中一颗珠子上。 那颗白玉算珠，并非纯白无瑕。 它的中心，凝结着一抹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目的——暗红！ 那暗红早已干涸发黑，深深沁入玉石的肌理，如同凝固的血泪，又像是永不磨灭的仇恨烙印！那是云府血案当夜，父母在毒发弥留之际，死死攥住女儿的小手，指尖渗出的、混着迦南寒毒与绝望的——心头血！是她贴身珍藏、承载着至亲最后温度与滔天血仇的——印记！ 云映雪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摘下了这颗染着父母血仇印记的算珠！ 白玉温润的触感下，那点暗红如同活了过来，灼烧着她的指尖。 她捏着这颗带着血仇烙印的算珠，缓缓抬起手，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目光越过敞开的棺盖，落在那污秽尸身旁那颗被破布半裹的头颅上，仿佛穿透了皮囊，直视着那即将坠入地狱的、肮脏的灵魂。 然后，手腕轻轻一扬！ 一道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白光，带着冰冷的决绝，划过刑场压抑的空气！ “嗒。” 一声轻响，清晰得如同玉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颗凝结着至亲血泪、承载着云府一百三十七口冤魂滔天血债的染血白玉算珠，精准无比地落入了那口敞开的薄棺之内！ 它不偏不倚，恰恰滚落在林氏那颗被破布半裹、凝固着怨毒的头颅——张开的嘴巴之中！ 白玉珠沾染了棺底的污血，那点中心的暗红显得更加刺目，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死死“堵”住了那张曾吐出无数恶毒诅咒、曾下令屠戮满门的嘴！ 寒风卷过刑场，带起一片呜咽般的呼号。 云映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击玉，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幽冥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刑场上空，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所有人的耳膜： “黄泉路冷。”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穿透棺木，钉在那颗被算珠堵口的头颅上。 “这颗珠子，给你路上……算算清楚。” 那“算算清楚”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清算意味。 “欠云家的血债，到了地府——” 她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断阴阳、不死不休的决绝厉喝： “接着算！利滚利，一分都别想少！” “利滚利！一分都别想少！” 这最后的八个字，如同九幽寒狱刮起的阴风，裹挟着滔天的血仇与冰冷的诅咒，在刑场上空久久回荡！ 掷珠！入棺！堵口！索债！ 清算，直至地府！利滚利，永无休止！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这来自幽冥的索命宣言，让整个刑场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负责封锁的官兵都忘了动作，骇然地看着棺中那颗堵在死人嘴里的染血白玉珠，看着棺前那道如同冰雪化身的素白身影！ 谢砚之在她掷出算珠的瞬间，已无声无息地移至她身后半步，如同最沉默也最坚实的屏障。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无形的威压，让那些惊骇的目光下意识地避让。 云映雪说完那句惊破幽冥的宣言，不再看那口薄棺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亟待清理的秽物。她缓缓转身，裹紧了雪白的狐裘，将怀中金算盘重新收好。那张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深潭般的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深的疲惫与释然。 人间血债，至此，她亲手掷下清算的印记。 剩下的，交给黄泉，交给利滚利的利息。 谢砚之伸出手，再次稳稳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走。” 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云映雪微微颔首，任由他牵着自己，在无数道惊骇、敬畏、恐惧的目光注视下，在刑场浓郁的血腥与诅咒气息中，一步步，从容离去。 雪白与玄黑的身影，如同划开污浊炼狱的一道界限，渐行渐远。 身后，只有那口敞开的薄棺，棺中那颗被染血白玉算珠死死堵住嘴巴的头颅，无声地诉说着来自幽冥的、永无止境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