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只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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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雪霄仙宫，商浅便立刻吩咐侍女们去将，时临桉以前常住的那处偏殿收拾出来。 时临桉跟着引路的侍女走过熟悉的回廊，踏入殿内，发现里面的布局陈设竟与几百年前别无二致，连窗边那盆他曾经随手放置的灵植都似乎被精心照料着，焕发着生机。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和淡淡的感慨，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走到窗边的软榻旁坐下，指尖拂过光滑的木质扶手，眼前似乎浮现出年少时自己动不动就从玄天城偷溜到青丘来找鸢儿玩耍的情景。 那时总是玩得忘乎所以，直到被黑着脸的父母派来的天兵以“功课未完成”、“武艺未精进”为由逮回去。 但下一次，他依旧会想方设法地溜过来。 黎白鸢从小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受尽宠爱与追捧。 若说他是因性格温顺乖巧而招人喜欢，那绝非事实。 究其根本，是他那张无可挑剔的、绝色倾国的脸。 即便他小时候脾气娇蛮，爱耍小性子，但只要那双澄澈灵动的紫眸望过来，或是那精致得如同玉琢的小脸微微鼓起，便让人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更遑论讨厌了。 孩童大多天性喜爱美丽的事物，黎白鸢无疑是吃足了这“颜值红利”，从小身边就环绕着各式各样的“朋友”，仿佛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围着他转。 时临桉自然是其中最铁杆的一个，除此之外，还有诸如司璟延、龙胤膝下的几位小公主、以及那位早已逝去的太子龙翊…… 可谓数不胜数。 商浅一旦与人聊起天来，便容易打开话匣子说个没完。 她拉着时临桉坐在殿内，絮絮叨叨地回忆着过往。 话题跳跃性极大，前一刻还在笑着说时临桉小时候和黎白鸢去后山玩，结果被一只还没化形、憨态可掬的小熊宝宝吓得哇哇大哭，躲到黎白鸢身后。 下一刻就又感慨道，鸢儿那么娇气怕孤单的一个人，后来居然能独自离开青丘，在玄天城生活那么久，还多亏了时临桉时常关照。 时临桉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有些走神的黎白鸢，声音沉稳地道：“伯母言重了，照顾鸢儿是应该的。” 白渊直到此刻也能勉强接上几句话，点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商浅话锋忽然一转，带着些好奇与关切问道：“临桉啊，这次来青丘，怎么没见你带着三公主一起她近来可好” 话题骤然转到此处，白渊像是被呛到一般，猛地低头咳了两声，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时临桉也是心头一紧，眼神下意识地、极其快速地瞟了黎白鸢一眼，随即端起手边的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 干笑两声道：“呃……龙旖公主她……近日闭关修行，尚未出关。这两日恐怕是到不了，不过仙尊生辰那日，她应当会赶来。” 其实他心中并无把握，自半年前那场戏剧性的“大喜之日”后，他与那位名义上的妻子，龙旖便再未见过面，连对方如今身在何处都无从知晓。 商浅对此并未起疑，只是了然地点点头，很自然地将话茬转到了龙胤身上。 她脸上带着些许感慨与庆幸，轻声道：“说起来，真是幸运，能得玉帝陛下如此赏识我们鸢儿，认他作干儿子。咱们青丘狐族在仙界的地位，也因此抬高了不少。” 话语中满是身为母亲的欣慰。 时临桉附和着说了几句玉帝陛下的隆恩。 商浅却又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真切的惋惜之色：“只是……陛下唯一的嫡子，龙翊太子，真是英年早逝……多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才六百岁就……” 她摇了摇头，神色悲悯，“实在是天妒英才，可惜了啊……” 她说着，缓缓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身旁的黎白鸢脸上，眼神逐渐在他右眼角和左唇角那两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痣上聚焦。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追忆与感慨，继续说道： “还记得当年，陛下向三界昭告，认下鸢儿做唯一干儿子那日，场面何等隆重。陛下亲自执笔，蘸了不知何种灵物朱砂，在鸢儿脸上点下了这两颗痣，说是……沾沾皇家的福气，也是独一无二的印记。” 白渊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他紫罗兰色的眼眸骤然瞪大，里面的惊异与骇然完全无法掩饰！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那两颗痣…… 那两颗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存在的、如同烙印般伴随着他的朱砂痣……竟然是龙胤亲手点下的！ 一直以来盘踞在心头的种种疑点与不安此刻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涌上来！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颗痣为什么它们的颜色如此诡异鲜艳 为什么…… 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神情变得异常认真而专注，死死盯着商浅的嘴唇，生怕漏听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手心因为紧张已经沁出了冷汗。 商浅并未察觉黎白鸢的异常，依旧沉浸在回忆中，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唏嘘： “陛下当时还说……因为翊儿的脸上，同样的位置，也有这么两颗痣。他看着鸢儿，就像是看到了……” “轰——！” 商浅后面的话，白渊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那句“因为翊儿的脸上，同样的位置，也有这么两颗痣”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替身…… 原来他所以为的宠爱、纵容、独一无二的偏爱…… 全都只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个早已死去的、龙胤真正的儿子龙翊！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锥刺骨般的寒冷和巨大的委屈瞬间席卷了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那双总是流转着慵懒或狡黠光芒的紫眸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被欺骗的痛苦以及深切的恐慌。 龙胤……那个他一直视为依靠、甚至潜意识里当作父亲般信任依赖的人，从一开始就可能怀着别样的目的 那他现在的处境是什么 一个精心培养的替代品一个随时可能因为失去价值或者知晓真相而被处理掉的……玩偶 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他感觉浑身发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甚至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难受、委屈和恐慌的神情，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鸢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商浅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担忧地伸出手想碰碰他的额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白渊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站起身！ 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而后移，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不敢再看商浅和时临桉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彻底崩溃。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大殿，只留下一个仓皇而绝望的背影。 “鸢儿！” 商浅惊愕的呼唤和时临桉骤然起身带倒茶盏的动静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刚刚得知的、令他窒息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