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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只被抽去骨头的虾，蜷缩在录音棚冰冷的角落。 左手依旧是一片虚无的麻木，仿佛从未属于过自己。 右耳里，宿傩的低语混合着高频嗡鸣，像无数只恶毒的夏蝉在鼓噪不休。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是她刚刚创作出来的怪物——《静默的我们》。 发布不到两个小时，转发量已经突破百万，像一场无法控制的数字瘟疫。 “绘之民”论坛的服务器几乎被挤爆，一个名为“补全计划”的帖子被置顶标红，回复数以每秒上百的速度疯涨。 无数粉丝将自己支离破碎的噩梦上传，试图拼接出完整的预言。 燃烧的列车、倒悬的东京塔、废墟中穿红裙子的小女孩……一幅幅由集体潜意识绘制出的末日图景，看得佐藤浑身发冷。 其中三幅，关于涩谷十字路口崩塌的细节，竟与她藏在草稿箱里、从未示人的预知画面分毫不差。 他们看见了她还未曾说出口的未来。 “看啊，”宿傩的声音在她脑中冷笑，带着一丝欣赏的残忍，“你亲手点燃了这场盛大的野火，现在却想学着神明一样去扑灭它太晚了，我的容器。火焰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 佐藤的指尖在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点开绘图软件，那熟悉的界面此刻却无比陌生。 她关掉所有复杂的图层和画笔，只留下一张纯粹的、空白的画布。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在那片刺目的白色中央，敲下了那句最终的提问： “你们想看见什么” 这不是又一轮预言，而是她最后的挣扎，是她为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精神锚点。 她要将这高悬于所有人头顶的“神谕”，强行拽回凡人的“选择”。 代价是什么，她已经不敢去想。 与此同时，佐川真一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直播帐篷里，刺鼻的塑料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 他面前没有昂贵的设备，只有一台嗡嗡作响的老式投影仪，将他打印并放大的《静默的我们》投在背后粗糙的幕布上。 画面的颗粒感很重，却更添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安的质感。 “各位，看着这幅画，”他对准镜头，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它不是答案，它是一面镜子。我们每个人都在惊慌失措地朝这面镜子里扔东西，扔进自己的恐惧、焦虑和不安。” 弹幕如瀑布般滚过。 “我昨晚也梦到地铁爆炸了，就在我家楼下！”“新宿三号口天啊，我每天都从那里过！”“这到底是谁画的太邪门了！” 佐川真一忽然停顿下来，他敏锐地注意到，在数千条快速滚动的评论中，有一条匿名的留言，没有文字，只附带了一个小小的二维码。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用手机扫描。 屏幕上弹出一个音频文件，进度条在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皱起眉，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段经过严重扭曲和变调的广播音节，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回响，开始在他耳蜗里反复循环。 那声音不属于人类，充满了金属的刮擦感，但吐出的词语却异常清晰，只有三个： “三号口……改道……别等。”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撞翻了旁边的矿泉水瓶。 他对着镜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不对……这不是画能告诉你的东西！这不是预言，这是警告！” 几乎在同一时刻，高专最底层的地下数据中心，冰冷的空气里只有服务器风扇的低鸣。 相马的手指在终端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他成功绕过了三级生物权限锁，屏幕上，“新宿站结构图+异常人流模拟”的程序正在飞速加载。 红色的数据流汇集成一个立体的车站模型，无数光点代表着人群，其中一簇正以不合常理的密度涌向三号出口。 就在模拟结果即将生成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寂静！ 数据中心厚重的合金门被从外部暴力破开，高野纯带着一队神色冷峻的咒术师冲了进来，他手中高举着一张盖有紧急印章的镇压令。 “相马！根据高层决议，所有涉及‘预言邪教’及其衍生信息的技术节点，必须立即进行物理隔离！”高野纯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放弃抵抗！” 相马没有回头。 他在警报响起的零点一秒内就做出了反应。 左手飞速将整个数据包进行加密，伪装成台风预警的附加数据层，上传到了覆盖全国的民用气象网络；右手则同时在键盘上敲下了自毁指令。 主机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屏幕上的数据开始逐行清空。 就在主机彻底暗下去的前一刻，他瞥见了系统最后一条实时网络反馈：已有十七个位于新宿周边的公共wifi热点，开始自动转发一段来源不明的、内容为空白的录音。 他缓缓闭上眼睛，低声呢喃，仿佛在对身后的追捕者，又仿佛在对自己说：“晚了。这一次，不是谁下令的。” 监察科指挥中心，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名为“绘之民聚集预测模型”的程序正无声地滚动着。 新宿站周边的每一个街角，每一个路口，都被标记上了不同颜色的警力部署方案。 只要神宫寺在面前的执行令上签下名字，所有代号为“清瞳”的行动队就会立刻出动，对指定区域内的人群实施大范围记忆删除。 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但她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屏幕一角，一条经过加密的私人消息忽然跳出，发信人是小林香织。 “神宫寺小姐，今天食堂没人吃咖喱了。”消息很简单，甚至有些没头没尾，“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在互相提醒，‘今天走哪条路回家更安全’。” 神宫寺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望向窗外。 夜风吹拂着指挥中心外的银杏树，一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悠悠飘落，恰好落在她的办公桌上。 她凝视着那片叶子，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缓缓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被精心保存的樱花照片，照片的边缘烫着一圈极细的金线。 她将照片轻轻盖在了那份冰冷的镇压令上。 十分钟后，指挥中心系统内，所有与“清瞳”行动相关的指令，状态栏都被悄无声息地标记为“延迟执行”。 五条悟站在教学楼的顶层天台，夜风吹动他黑色的眼罩。 他手中的手机正在接收一段未经任何官方渠道验证的音频流。 他没有戴耳机，而是将音频信号直接导入脚下的地板震动传感器。 整栋教学楼的结构发出了人耳无法察觉的轻微共振，屏幕上，反馈回来的频率波形，竟然与数天前横滨仓库地下，那颗被封印的心脏跳动数据，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他低声轻笑，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她把真正的逃生路线，藏进了所有人都听不见的寂静里。” 话音未落，远处新宿的方向，隐约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与模糊的呼喊。 天台边缘的监控探头自动转向，画面被放大——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大量的人群并非恐慌逃窜，而是正自发地涌向三号口的外围通道。 他们没有统一的组织，却行动一致。 有人用硬纸板临时做了个牌子，上面写着“这边不通，请绕行”，有人直接拉住一脸茫然的陌生人，指着另一条路。 混乱，却有序。 而此刻，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真正的爆炸倒计时，还剩下四十七分钟。 五条悟的手机再次震动，一条新的短信跳了出来，没有署名，却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他们开始自己走路了——但是，你能跟得上吗” 镜头缓缓拉远，越过五条悟的肩膀，俯瞰整个东京。 城市的灯火如潮水般明灭起伏，像一片无垠的星海。 而在这片星海之中，仿佛有亿万双沉睡已久的眼睛，正在这一刻，同时缓缓睁开。 录音棚内，那股从指尖开始的麻木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恐怖的感觉。 佐藤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沸腾，不是比喻，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沸腾。 她听见自己血管里发出嘶嘶的声响，皮肤下的每一寸血肉都像被点燃的木炭。 那句“你们想看见什么”，不仅是对世界的提问，更是对她体内那股力量的最终授权。 现在，它回应了。代价是把她自己当做燃料。 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从她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她蜷缩得更紧，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足够冷的地方，在自己被这股力量彻底烧成灰烬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