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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通过小禄子的渠道传了回来。内务府副总管钱福，果然与长春宫关系匪浅。他能在内务府站稳脚跟并爬上副总管之位，全赖云千雪得宠时，其家族在背后的打点与运作。更值得玩味的是，调查显示，钱福的一个远房侄女，嫁给了周聪商号里的一个管事。这条人脉线索虽然迂回，却像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将贵妃云千雪与太后余孽周勉的势力，在针对女学这件事上，隐约牵连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影也带来了他从暗卫渠道获取的、更为隐秘的消息。钱福此人，贪财好利，在采买宫中各项用品时，常有以次充好、虚报价格的行为，中饱私囊，积攒了不少不义之财。只是他为人谨慎，且善于上下打点，将关系网络经营得铁桶一般，加之此前无人刻意深究，这些龌龊事才一直被掩盖在看似平稳的运行之下。 手握这些信息，沈芷衣心中已然明了。这并非简单的刁难，而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联合了后宫与前朝残余势力的试探与攻击。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通过掐断女学的物资供应，让她陷入困境，进而质疑她协理宫务的能力，动摇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 硬碰硬地闹到内务府去，正中对方下怀。他们完全可以利用繁琐的规章和推诿的言辞，将她拖入无休止的扯皮之中，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显得她急躁无能，有失风度。 沈芷衣沉吟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决断。她决定采取一种截然不同的策略——以退为进，藏锋守拙。 她首先去了一趟贤妃宫中。这一次，她并未过多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女学目前遇到的困难，语气平和，不带丝毫怨怼。“……内务府亦有内务府的难处，如今宫中用度紧张，芷衣能够体谅。只是女学授课，笔墨纸张、灯油炭火皆是必需，如今份例削减，质量亦不堪用，长此以往，恐耽误了宫女们的学业，辜负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期望。” 她看向贤妃，眼神诚恳：“听闻娘娘家中与国子监及一些清流书坊素有往来，不知能否通过娘娘的门路，以较为公允的价格，为女学采购一批质量尚可的笔墨纸张所需费用，芷衣愿先从个人体己中支取，或算作女学向娘娘的借贷，待日后宫中用度宽裕，定当奉还。” 她这番姿态，既表明了困难，又展现了通情达理和自力更生的态度，尤其是提出“借贷”，更是维护了彼此的尊严与界限，不让贤妃为难，也避免了授人以“结党营私”的口实。 贤妃本就对沈芷衣的才识与气度颇为欣赏，前次弹劾风波中亦隐约表明了立场，此刻见她遇到难处，不仅不焦躁冒进，反而如此沉得住气，且行事周到，心中更是高看她一眼。她当即温和应允：“妹妹此言太过见外。女学乃利宫闱之善举，遇此阻碍，本宫岂能坐视此事包在本宫身上，费用之事休要再提，便当是本宫为宫中姐妹尽一份心力。” 沈芷衣却坚持道：“娘娘厚爱，芷衣心领。然规矩不可废，女学若要长久，更需账目清晰，来去分明。便依芷衣所言，暂作借贷，登记在册，可好”见她如此坚持原则，贤妃也不再勉强，心中对其更是佩服，当即吩咐身边心腹宫女去妥善办理此事。 暂时解决了物资的燃眉之急后，沈芷衣回到了明慧堂，开始了她的第二步谋划。她并未向内务府提出任何抗议或要求提高份例质量，反而对外表现出一种“体谅”与“忍耐”的姿态。她甚至对前来领取劣质份例的宫女温言安抚：“宫内不易，我等更应勤俭克己，物尽其用。” 私下里，她却吩咐负责管理物资的宫女，将每一次从内务府领到的劣质物品，都进行详细的记录。例如，易碎裂、晕染的纸张，记录其种类、数量、破损程度；烟雾大、有异味的灯油，记录其使用时长与对身体的影响；有杂质的墨锭，则记录其研磨难度与书写效果。她还让几位女红出色的宫女，巧妙地将纸张易破的程度，用精细的绣样在帕子上直观地表现出来，以为日后可能的“呈堂证供”留下直观物证。 另一方面，她通过顾影，将之前获得的关于钱福贪腐的线索进行了梳理，并请顾影动用暗卫的力量，秘密收集更为具体和确凿的证据，例如几次典型采买的实际市场价格与内务府报销价格的详细差异对比，以及与钱福关系密切的几家商户的背景和往来账目信息。 在这段看似“退让”和“忍耐”的日子里，女学在贤妃的暗中支持下，以及沈芷衣的巧妙调度下，非但没有停滞，反而呈现出一股逆境中勃发的生机。沈芷衣甚至借此机会，给宫女们增设了一堂名为“物用其极与勤俭智慧”的课程，亲自教导她们如何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利用手中所有，例如如何修补纸张、如何节省灯油、如何调配劣墨使其勉强可用。这堂课不仅实用，更在无形中凝聚了人心，激发了宫女们的智慧与韧性，使得她们对沈芷衣的敬佩之情愈发深厚。 而内务府的钱福等人，见沈芷衣这边悄无声息，只是默默承受，以为她势单力薄，束手无策，气焰愈发嚣张，克扣份例的行为变本加厉，送来的物品也越来越不堪入目。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刁难，都在为沈芷衣默默收集的那本“罪证录”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芷衣沉住气，耐心地等待着。她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一个能够将手中所有证据，连同钱福与周家、与云妃的关联线索，一并雷霆万钧地呈送到皇帝面前，不仅彻底解决女学的困境，更要借此机会，斩断伸向宫务的黑手，进一步巩固和扩大自已的权柄。这场看似被动退守的隐忍，实则是为了下一次更加精准和有力的进攻积蓄着力量。她如同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丛林中耐心潜伏，静待猎物彻底放松警惕，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