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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教化司巡察使的驾临，如同在酆都沉寂的深潭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其涟漪并未因首日的程式化迎候而平息，反而在第二日扩散得愈发深远。 判官殿内的气氛比前一日更加凝肃。 所有吏员皆提前到岗，各安其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连磷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陆鸣静坐于文书房内，面前摊着一卷旧档，心神却高度戒备，等待着可能到来的传召。 他深知，那份他主笔的报告，才是此次巡查的核心焦点之一。 果不其然，辰时刚过，一名面容陌生的、身着天庭随行吏员服饰的仙官便出现在文书房门口，声音平板无波：“判官殿主簿处文书吏陆鸣何在巡察使有请，携《地府教化事务报告》正本及主要佐证卷宗名录，即刻前往偏殿问话。” 来了！ 房内所有吏员的呼吸都为之一滞，目光瞬间聚焦在陆鸣身上。 陆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微澜，起身恭敬应道：“卑职在。” 他稳步行至案前，捧起那卷以锦缎包裹的报告正本和一份厚厚的附件清单，跟随那名仙官走出文书房。 穿过寂静的回廊，再次踏入昨日等候的偏殿。 此次殿内气氛截然不同，阵容亦更为庞大。 巡察使端坐于上首主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不怒自威。 其下首陪坐的，除了崔珏与文仲，赫然还有一位身着玄底金纹阎君袍服、面色肃穆、掌管教化事务的秦广王蒋子文！ 两侧还肃立着数人： 忘川书院院长孟夫子与其大弟子颜渊，二人皆面色沉静，孟夫子眼神古井无波，颜渊则垂目凝神； 幽冥书局掌书局事（一位须发皆白、戴着水晶镜片的老者）亦在列，正轻轻擦拭着镜片； 刑罚司的一名司副，此外还有数名天庭随员和判官殿的高阶主簿。 崔小玉则静立于文仲身后一侧，面前摆着笔墨纸砚，负责记录。 “判官殿文书吏陆鸣，参见巡察使大人，参见秦广王，参见判官大人，参见处正大人，参见诸位大人。”陆鸣上前，依礼躬身，声音清晰平稳，目光低垂，不敢随意扫视。 巡察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免礼。”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分量，“你便是《地府教化事务报告》的主笔文书吏，陆鸣” “回大人，正是卑职。” “嗯。”巡察使微微颔首，“此报告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然，本使有几处细节，需你当面陈述。” “卑职遵命。” 接下来的问询精准而深入。 陆鸣全神贯注，凭借对报告的熟悉和《浩然录》带来的思绪清明，应对得滴水不漏。 期间，巡察使偶尔会转向相关之人确认一二。 “秦广王，此处关于‘恶狱教化环境改善’之数据，与刑罚司年报所述可相符” 秦广王蒋子文声音沉稳：“回禀天使，数据核实无误，乃本王亲自督办。” “孟夫子，报告中提及书院‘优等生往生善道比率’，近年可有显着变化” 孟夫子拱手，语气平缓无波：“回天使，比率稳中有升，然教化之功，非一朝一夕可见显效，重在持之以恒。” “夏侯掌事，幽冥书局近年刊印之教化典籍，种类与数目增幅几何” 那白发老掌事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回答：“回天使，近十年增幅约三成七分，然孤本、善本修复耗时，总量提升不易…” 陆鸣注意到，每当提及具体数据或案例时，崔小玉便会迅速翻动她面前的一本厚厚索引册，快速定位到相关卷宗摘要，确保陆鸣的回答与存档记录完全一致。 两人虽无言语交流，却配合得异常默契。 问询持续近一个时辰，巡察使脸上终露出一丝极淡的满意神色：“嗯。陈述清晰，应答得当。陆文书，辛苦了。” “卑职份内之事。” 退出偏殿，陆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午后，巡察使在秦广王蒋子文、崔珏等高层陪同下巡视各司衙。 判官殿内气氛依旧紧绷。 临近散值时，那名天庭仙官再次到来，交给文仲一份调阅清单：“巡察使谕令：调阅判官殿近三十年‘教化类物资调度核销备案’总录、‘各司衙协同处置教化疑难案例’卷宗摘要，以及‘癸卯年至己酉年间轮回司往生名额特殊审批记录’副本。限明日巳时前，送至行辕备查。” 文仲面色不变：“谨遵谕令。” 待仙官离去，他立刻将清单交给陆鸣：“即刻调档！此务繁重，着崔小玉、并调甲字库吏员两名协助你，连夜整理摘要名录，务必于明日巳时前备齐，不得有误！” “是！” 陆鸣心中凛然，清单范围精准，尤其最后一项…… 他不敢怠慢，立刻与崔小玉一同，带着两名被紧急召来的档案库熟手吏员，投入浩繁的调档工作中。 夜幕降临，判官殿文书房的磷灯亮如白昼。 四人埋首于卷宗瀚海之中，只闻纸页急速翻动与笔尖沙沙作响之声。 两名助手负责初步筛选和搬运，陆鸣负责核心摘要与关联比对，崔小玉则飞速复核格式与编号准确性。 “癸字柜，丁卯年至辛未年，核销总录第七至九匣！” “疑难案例摘要，需标注协同司衙与最终处置结论！” “轮回司审批记录副本，重点核查附件完整性！” 指令简洁高效。 在整理到一份“癸卯年七月”的往生名额审批副卷时，陆鸣的目光骤然一凝！ 备注栏里有一行极不起眼的小字：“附：巡察司内务处协查回执已归档（另匣）。” 巡察司内务处！协查回执！ 他心脏猛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如常将这条信息工整摘录。 大脑已如惊涛般翻涌！内务处……王五……癸卯年……审批……线索被串起！ 他下意识抬眼。 崔小玉正专注于核对一份摘要，侧脸在灯下显得专注清冷，似乎未觉异常。 另两名吏员更是忙于手中活计。 陆鸣迅速收敛心神，将震惊死死压回心底，工作速度更快了几分。 直至子时将近，所有摘要名录才整理校验完毕。 两名助手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告退离去。 崔小玉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抬眼看向陆鸣：“均已无误。” “有劳崔助理。”陆鸣声音沙哑。 崔小玉目光在他疲惫的脸上停留一瞬：“份内之事。陆文书……早些歇息。” 说完，便转身离去。 陆鸣独坐灯下，看着记录着“协查回执”的那一页，目光幽深。 天庭巡察使的这次调阅，究竟是无意例行公事，还是另有所图 那份“协查回执”，又藏着什么秘密 夜色中的酆都，暗流汹涌，似乎有更多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