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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殿西厢，烛火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拉得细长。 空气凝滞，却不再是最初的死寂，而是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魂体发紧的威压。 古老仲裁已然启动，那浩瀚意志的一丝扫过，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地府各界激起层层暗涌，表面平静，深处却已翻天覆地。 忘川书院，静室之内。 孟夫子手中那杯温养了数百年的灵茶早已冰凉，盏壁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无声蔓延。 他面色铁青，往日里的儒雅与从容荡然无存，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惧与一丝癫狂。 堂下几位心腹弟子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查！给老夫彻查！”孟夫子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所谓的‘古老仲裁’，究竟是何等形式何时降临判官殿那群孽障，到底还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师尊，”一名亲传弟子硬着头皮回道：“各方渠道都已试过，但……但关于‘古仲裁序’，记载极少，皆语焉不详。判官殿此次口风极紧，崔珏更是亲自坐镇，我们的人……根本探听不到核心消息。巡察司那边…秦广旧部正在被清洗，新任的几位巡察使态度暧昧，不肯明确表态。” “废物！”孟夫子猛地一挥袖，茶盏终于彻底碎裂，冰冷的茶水溅了一地，“天庭呢我们在天庭的关系呢！” “已……已紧急传讯，但天庭方面…似乎也在观望。只回话说……‘静观其变，谨守本分’。” “静观其变……好一个静观其变！”孟夫子跌坐回椅中，五指深深抠进扶手，“他们是想等老夫倒了，再出来收拾残局，摘取好处么妄想！” 他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老夫无义！我们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尤其是那个陆鸣……必须在他彻底撬动一切之前，让他消失！” 几乎同时，天庭巡察使驻跸之所。 那位身份尊贵的巡察使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永远灰暗的酆都天空，面色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玉佩。 “大人，”一名心腹随从低声禀报，“判官殿那边，依旧拒绝我们旁听后续流程，只说一切已按古律呈送仲裁。崔珏态度强硬，钟馗的刑罚司更是将判官殿围得铁桶一般。” “孟夫子那边呢”巡察使声音平淡。 “乱成一团，正在疯狂打探仲裁细节，并试图向天庭求救。我们……是否要插手” “插手”巡察使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冷嘲，“如何插手古老仲裁已启，那是直达天听的力量，岂是你我能干预的孟仲明（孟夫子）这次踢到了铁板，是他自己蠢，妄图以凡俗手段遮掩通天之过。”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立刻拟文，上报天庭。就言地府忘川书院主事孟仲明，或因行事不端，引动古律仲裁，致地府动荡。我等虽竭力维稳，然判官殿与刑罚司独断专行，拒天威于外，致使详情难明。恳请天庭静观仲裁结果，再行定夺。” 随从心领神会：“是，将责任推给孟夫子咎由自取和判官殿专权，我等只是无力干预…” “去吧。”巡察使挥挥手，重新望向窗外，低声自语：“崔珏，钟馗……你们最好真能拿出铁证，否则，动用古律却无果的代价……哼。” 判官殿深处，一间加固了禁制的偏殿内。 陆鸣、崔小玉、姜灵儿围坐调息。 丹药之力化开的暖流滋养着他们受损的魂源，但三人眉宇间并无松懈。 “空气中的法则波动……更清晰了。”姜灵儿忽然轻声开口，眼眸中闪过一丝灵光，“不再是单纯的阴气或魂力，而是一种……更宏大、更冰冷的力量在弥漫，无处不在，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为某种至高存在的‘注视’而微微震颤。” 陆鸣缓缓睁开眼，点头道：“不错。这应是仲裁启动后的自然现象，古老意志虽未直接降临，但其力已开始渗透此界，涤荡污浊，亦……催生邪妄。” 他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崔小玉指尖划过虚空，一丝极淡的冰蓝魂力流转，感知着外界：“巡察司的人安静得反常。孟夫子一系……其魂力波动透过法则涟漪传来，充满了绝望的躁动。他们必行险招。” 殿内阴影角落，空气微微扭曲，一道身着暗灰劲装、面覆无脸面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如同从墙壁中渗出。 他胸前银线绣着一个“癸七”的字样，对着殿内众人方向微微躬身，魂念传音，无声无息。 文仲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殿门口，他快步走入，面色沉凝。 他先是向那影牙卫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挥手布下一道更强的隔音屏障，这才开口，语气严肃而急促： “刚接到影牙卫急报。他们在监控忘川书院外围时，捕捉到数道异常魂力传讯，其加密方式与孟系核心人员过往所用高度同源，但内容极度狂乱，充斥着毁灭与癫狂的意念碎片，目标直指此地，针对陆鸣。” 他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加重：“我已立刻将此事并阴籍核对处阿罗刚呈报的发现—。她在旧档中发现的异常魂力印记近期有异常活跃迹象，轨迹同样指向此处。一并急报崔判官。判官大人谕示：对方已狗急跳墙，正在策划一场不计后果的疯狂反扑。令我在此坐镇协调，影牙卫已加派人手布防暗处，诸位务必自身万分小心！” 殿内一片死寂。影牙卫的出现和文仲转达的判官谕示，让气氛更加凝重。 “疯子。”姜灵儿喃喃道。 “狗急跳墙罢了。”崔小玉冷声道，眸中冰蓝光芒锐利如剑，“越是如此，越证明他们已无路可走。” 陆鸣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可知他们具体意图” “从魂力碎片研判，意图狠毒，似是双管齐下。”文仲沉声道，精准地转述着来自上层的分析和指令，“一方面试图污秽根源，极可能散播关于你阳间死因的恶毒谣言，污你清名，从根本上否定你申诉的正当性；另一方面，碎片中充满了自毁与毁灭的癫狂气息，恐是谋划玉石俱焚的强袭。此乃判官大人根据各方情报做出的研判。” 几乎在文仲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名代号“癸七”的影牙卫身影微微后退一步，整个身形如同墨滴入水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浓郁的阴影之中，连一丝阴气波动都未激起，仿佛他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此刻只是悄然褪去。 文仲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片此刻空无一物的角落，眼神中带着一丝对这支直属判官的力量的深深忌惮与必须的依赖。 “疯子……”姜灵儿喃喃道，手下意识握紧了腰间悬挂的药囊。 “狗急跳墙罢了。”崔小玉冷声道，眸中冰蓝光芒锐利如剑，“越是如此，越证明他们已无路可走。” 陆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意与对阳间家人的一丝担忧，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多谢文处正示警。我等……的确需做万全准备。” 此时，阴籍核对处值房内。 阿罗坐在新的值房里，环境比那污浊的誊录房好了不知多少。 她指尖拂过一卷刚调来的陈旧档册，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调我回来……想示好安抚正好。”她心中冷笑，夜叉血脉中对隐秘的感知力悄然散发，“孟老贼，你麾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可不止拖延魂魄那么简单……” 她指尖在一份关于“丙辰年东南妖乱导致大批生魂枉死”的旧档上微微停顿，敏锐地察觉到几处记录的时间戳与后续处理批注的魂力残留存在极其细微的不谐。 “妖乱枉死……魂体应充满怨煞，处理流程当以‘清煞’为先……但这批魂魄的记录却直接跳入了‘核定功过’批注的魂力……透着一股急于掩盖什么的仓促……” 阿罗眼中幽光一闪，“这仓促潦草、急于掩盖什么的笔法……与癸卯年那些特供物资异常核销记录上的浮躁气息，竟有种令人不快的相似……” 这丝若有若无的联想让她心头一凛，立刻将这几处异常记录下来。这些线索虽与当前核心指控未必直接相关，却可能撕开更大的口子。 她将记录好的信息以特殊手法封入一枚玉简，唤来一名绝对可靠的风声阁成员：“速送判官殿，亲交文处正或陆文书。” 窗外，酆都的天空依旧昏暗，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威压愈发沉重。 暗流已在深渊之下汇聚成汹涌的旋涡，只待一个契机，便会轰然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