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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冰冷而决绝的话语如同战鼓，敲散了笼罩在枢要参事处上空的绝望与滞涩。 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搅动，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瞬间被一种紧绷的、锐利的行动力所取代。 “孙毅。”陆鸣的目光首先锁定这位精通流程的老吏。 孙毅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卑职在！”他脸上的颓丧早已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所取代，眼中闪烁着拆解复杂条文时特有的精光。 “你主攻功过司特批流程。”陆鸣指令清晰，“我要你把这套‘惯例’的里里外外、每一处关节、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时间差与模糊地带，全都给我扒出来！尤其是‘凝魂墨’与‘宁神散’这类物资的审批路径，画出流程图，标出所有经手节点和可疑环节。” “明白！”孙毅毫不犹豫地应下，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卑职这就去调阅功过司近十年的《内部规程纪要》和《特事特办录档》，但凡有条文依据，必能找出其脉门！” 他说话间，已经快步走向一侧的书架，手指飞快地掠过一卷卷厚重的档案目录。 很快，他的案头便堆满了卷宗，他并未简单翻阅，而是同时展开了数卷规章，指尖牵引着不同颜色的魂力细线，将相互关联或矛盾的条款一一串联、标注。 片刻之间，一张由魂力细线交织而成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规则蛛网”便在他案前初步成型，脉络延伸，不断将散落的条文整合进一个清晰的逻辑体系中。 他口中念念有词，时而蹙眉，时而恍然，完全沉浸在了规则的迷宫中。 “秦昭。”陆鸣转向那位来自刑罚司的技术专家。 秦昭抱拳，声音冷硬：“处正请下令。” “你负责核验所有相关批印的魂力印记。”陆鸣道，“重点是近期那批‘宁神散’以及历史上所有与‘凝魂墨’相关的批文。我要最精细的比对，不仅仅是形似，我要知道书写者的魂力状态、修为层次，乃至是否有外力干扰、模仿的痕迹。需要什么权限和设备，直接报给我，我去协调。” “是！”秦昭眼中数据流的光芒再次一闪而逝，“卑职需要调用巡察司‘鉴印阁’的高阶魂力谱仪进行深度溯源，常规手段难以做到极致精准。此外，需一份所有可能经手人员的日常笔迹及魂力印记存档作为基线比对。”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提出核心需求，同时已经走到殿中空旷处，双手虚按，数面更复杂精密的幽蓝色光屏开始构建。 光屏之中，那些被调取的批印魂痕被极度放大，呈现出内部如同微缩星河般复杂的能量结构与流动轨迹。 秦昭的眼神锐利如刀，引导着不同的“魂力星河”进行高速的剥离、重叠与比对，不放过任何一丝不谐的波纹。 他的操作精准而高效，光屏上不断有异常点被标记出刺目的红色。 “阿罗。”陆鸣的目光投向那看似空无一人的角落。 阴影波动，阿罗的身影无声浮现，依旧模糊，但清晰传来一声：“在。” “你通过风声阁及一切可用渠道，调取所有与‘凝魂墨’、丙辰年妖乱相关的旧档，尤其是非官方记载、民间流言、乃至……被封存的残卷。” 陆鸣的指令带着一丝森然寒意，“我不要官面文章，我要看到水面下的东西。那些卷宗最终流向了哪里，经手人后来如何，任何异常，我都要知道。” “是。”阿罗的回答依旧简短。 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翻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形制古拙的罗盘状法器，其上指针并非指向方位，而是不断震颤，探测着殿内是否存在隐匿的监视法阵。 确认暂无异常后，她指尖在身前虚划，一个带着蛮荒气息的、结构古老的夜叉族隐匿符文瞬间成型又隐去，周遭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变得更加浓稠而顺从，为她后续的行动提供了一层额外的庇护。 做完这一切，她对陆鸣微一颔首，身影再次如水波般荡漾，彻底消失于原地，去往那信息交织的暗面深渊。 最后，陆鸣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符，以指为笔，凝入一丝魂念，快速书写了几句什么。 玉符微光一闪，下一刻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掌心。这是他与崔小玉之间一种简短的通讯方式。 仅仅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殿外便传来了轻盈而规律的脚步声。 崔小玉一袭素色判官殿助理袍服，步履从容地走入殿内。 她手中捧着好几卷厚得惊人的古籍，皆是深色兽皮或古玉为封，散发着悠远而威严的气息，显然是刚从判官殿深处的古卷库中调出。 她先是目光清冷地扫过正在构建“规则蛛网”的孙毅、以及置身于“魂力星河”中的秦昭，最后看向陆鸣，微微颔首：“陆处正。” “崔助理，有劳。”陆鸣道。 “份内之事。”崔小玉将怀中卷宗放在陆鸣案前，“这是《阴律》中涉及‘特供物资’、‘紧急调拨权限’、‘跨司衙协作规程’的所有相关条款及历代判例释读，共计三百七十五条。此外，还有《地府权责界定疏议》中关于‘新设机构临时权限’的阐述。” 她语气平稳无波，一如她对待律法本身的态度，“我已初步标注出其中十七条可能存在解释争议或与现行‘惯例’冲突的条款。若要寻找法理支撑点或反击依据，这些是关键。” 她顿了顿，补充道：“若要彻底驳倒对方，还需结合具体案例，将事实嵌入律法框架，形成无可辩驳的逻辑链。届时，我可协助起草呈文。” “如此甚好！”陆鸣眼中闪过激赏。 崔小玉的到来，不仅带来了武器，更带来了使用武器的精准说明书。“眼下首要，便是厘清‘凝魂墨’一案的法理脉络，此事便全权拜托崔助理。” “理当如此。”崔小玉淡然应下，随即走到一旁空闲的案几后坐下，铺开一张特制的、能承载法则之力的宣纸，手持一枚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笔，开始逐条研读分析那些浩繁的律条。 当她落笔时，文字在纸面上会短暂泛起一层淡金色的法则辉光，然后才内敛沉淀。她神情专注而冰冷，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遇到关键处时，她无意识用笔尾轻点桌面、荡开微不可察净化涟漪的习惯。 霎时间，整个枢要参事处如同精密的器械，各个部件高速运转起来。 陆鸣作为中枢，案头除了卷宗，也悬浮起几面由魂力构成的微缩光幕，分别映射着孙毅“规则蛛网”的关键节点、秦昭标记出的异常魂力印记、以及等待着阿罗可能传回的情报点。 他的指尖在这些光幕间虚点，引导着各方信息的交汇，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那模糊的图景拼凑完整。 偶尔，孙毅会头也不抬地朝秦昭的方向报出一个规章编号或时间节点，秦昭便会默默调出对应时期的印记存档进行快速核查； 又或者，崔小玉会将刚厘清的一条关键律法释义，以一道凝练的魂念直接传递给陆鸣，省去了文书呈递的繁琐。 一种基于极致专业的、高效的协作韵律，正在这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悄然生成，并逐渐变得流畅。 四人各司其职，风格迥异，却在这一刻展现出一种初生的、超越言语的奇特默契。 没有热血沸腾的誓言，只有冰冷的规则、锐利的技术、幽暗的情报与严谨的法理在碰撞、交织。 那是一种利刃被精心打磨、即将出鞘前，内部传来的、压抑而协调的嗡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