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同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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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订后的流程得以顺利试行，陆鸣肩头的压力稍减。 这日，他处理完手头紧要的文书，心中那份对孟婆赠药之情的感激愈发强烈。 他思忖片刻，觉得独自前往拜谢虽无不妥，但若能邀上姜灵儿一同前去，既显郑重，也更顺理成章。 他来到药殿，寻到正在分拣药材的姜灵儿。 “姜姑娘。”陆鸣唤道。 姜灵儿闻声抬头，见是陆鸣，放下手中的药篓，微微一笑：“陆文书，今日可好些了” “劳姑娘挂心，好多了。” 陆鸣语气温和，“此番前来，是想劳烦姑娘一事。前日蒙孟处正惠赐良方，陆某感念于心，一直想当面拜谢。只是听闻孟处正不喜外人打扰，心下踌躇。想着姑娘是孟处正高徒，不知可否方便代为通传一声若孟处正得空，陆某想前往奈何桥拜谢。” 姜灵儿闻言，眼眸微亮，似乎对陆鸣想去感谢她师傅感到高兴，但随即又露出一丝犹豫：“师傅她……确实不常见外客。不过……” 她想了想，“陆文书一片诚心，且师傅近日似乎……心情尚可。您稍等，我且试一下。” 说罢，她走到药殿内侧一面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壁前，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魂力，在上面快速勾勒了几个符文。 石壁表面涟漪微动，泛起淡淡光晕，片刻后，光晕稳定下来，似乎连通了远方。 姜灵儿对着石壁轻声低语了几句，大意是陆鸣前来拜谢，询问师傅是否方便一见。 等待片刻，石壁上的光晕轻轻闪烁了几下，仿佛某种回应。 姜灵儿转身，脸上带着一丝轻松：“陆文书，师傅说，既是诚心而来，便请去奈何桥管理处喝碗汤吧。” 陆鸣心中一喜：“有劳姜姑娘了！我们这便过去” “嗯，我陪您一起去。”姜灵儿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案台，便引着陆鸣出了药殿，一同向奈何桥方向走去。 越靠近奈何桥，空气中的气息越发复杂。 忘川河水特有的腥咸与潮湿水汽扑面而来，其中又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涤荡魂灵的草药清香，以及无数亡魂经过时留下的淡淡怨念、迷茫与释然交织的气息。 桥头排着长长的、沉默而麻木的队伍，亡魂们在鬼差的指引下，缓慢向前移动，等待着那碗能忘却前尘的汤。 景象宏大而悲凉，却又带着一种循环往复的诡异秩序。 管理处设在桥头一侧，是一座看起来颇为古旧却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石殿，门楣上挂着“奈何桥管理处”的牌匾，字体端正。 与判官殿的威严肃穆、轮回司的喧嚣繁忙不同，这里的气氛有种奇异的沉静。 姜灵儿轻车熟路地引着陆鸣踏入殿内。 里面光线略显昏暗，却并不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心神不自觉宁静下来的药香。 孟婆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汤锅前，手持长木勺，缓缓搅动着锅内氤氲着白气的汤汁。 她身着简朴灰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和，眼神却异常清明深邃，仿佛阅尽了万千红尘悲欢。 见到两人进来，孟婆停下动作，目光先是落在姜灵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随即转向陆鸣。 那目光在陆鸣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像审视，更像是一种……带着些许复杂意味的端详，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久远的什么，眼神中有极淡的欣慰，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最终都化为一片沉静的温和。 “判官殿文书吏陆鸣，拜见孟处正。多谢处正日前赐药之恩。”陆鸣感受到那目光中的不同寻常，心下微凛，恭敬行礼。 “陆文书不必多礼。”孟婆的声音平和舒缓，却带着一种能安抚魂灵的力量，“灵儿，去盛两碗‘清心汤’来。” “是，师傅。”姜灵儿应声，熟练地取来两只陶碗，从旁边一个稍小的、一直温着的药罐里舀出清亮的汤液。 孟婆看着陆鸣，语气自然地说道：“近日事务繁杂，魂体易生滞涩。这汤安神静心，于你有益。” 她又看向姜灵儿，“灵儿近日调制新方也耗神，一同喝些。” 姜灵儿将一碗汤递给陆鸣，自己端着一碗，安静地站在一旁。 陆鸣双手接过，汤液温热，香气清雅却不浓烈。 他小心饮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通达四肢百骸，连精神都为之一振，多日积压的疲惫与焦虑仿佛被温柔地洗涤、抚平。 “多谢处正！此汤……神效！”他由衷赞叹。 孟婆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并肩站着的两人，看着他们饮下汤药，眼神深处那丝复杂的意味又悄然浮现，却很快隐去。 她语气平淡地开口，似在闲聊，又似意有所指：“汤好，还需心静。地府之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深浅不一。有些事，急不得，需文火慢熬，方能得其真味，不至焦糊。时机未至，强求反易损了药性，乱了心神。” 她的话像是在说熬汤，又像是在点拨陆鸣最近的处境和那份他深藏心底的调查，甚至……隐隐关乎于他与身边之人。 陆鸣心中凛然，隐约觉得孟婆话里有话，且那目光似乎总在他与姜灵儿之间若有若无地流转。 他恭敬应道：“谢处正指点，卑职谨记。” 他暗自决定，日后若有疑难，或可来此寻求一二不着痕迹的点拨。 又闲谈几句，主要是陆鸣表达谢意，孟婆温和回应。 见孟婆似有继续熬汤之意，陆鸣便识趣地告辞。 孟婆也未多留，只对姜灵儿道：“灵儿，代我送送陆文书。” 退出石殿，姜灵儿送陆鸣出来。 陆鸣由衷道：“孟处正真乃高人，慈和通透。” 姜灵儿轻轻点头，眼神明亮：“师傅是极好的人。只是…她似乎格外关注陆文书您呢。” 她语气单纯，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陆铭心中一动，笑了笑：“许是处正仁心，见不得我等小吏奔波劳神吧。” 返回判官殿区域，陆鸣还沉浸在孟婆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和眼神中，一名轮值鬼吏便找到他：“陆文书，文处正让您回来后即刻去见他。” 陆鸣心中一紧，不知又出了何事。 他立刻赶往文仲处。 文仲面色略显凝重，见他进来，直接道：“方才天庭来了文书。下月十五，天庭将派‘教化司’仙官巡访地府，重点考察‘鬼魂教化与轮回秩序’。命我判官殿提前准备近五十年相关案卷文书及陈述报告。此事由你主笔起草报告初稿，崔小玉助理负责复核格式与律条引用。务必详实严谨，不得有误。” 又是天庭巡查！ 而且点名要判官殿准备报告！ 陆鸣立刻领命：“是！处正大人，卑职即刻着手准备。” 这无疑是一项极其重要且敏感的任务，既是压力，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可以“合规”地、系统性地查阅大量相关卷宗，包括……某些可能被忽略的角落的机会。 那抹沉寂的金色，似乎又在遥远的记忆深处，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庭巡查”任务，轻轻拨动了一下。 而孟婆那句“文火慢熬，时机未至”的告诫，也同时在他耳边回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