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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柱吞没萧云归的刹那,他并未坠落,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定格在虚空。 这片空间诡异至极,仿佛乾坤倒转。 头顶,是北境凛冽的朔风与鹅毛大雪,每一片雪花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脚下,则是那口深不见底的轮回井,九颗星辰连成的光束,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自井底冲天而起,倒灌苍穹,那光芒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与死寂。 “别下去……别下去……你会变成我……会变成我们……” 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重叠、回响,每一个都与他自己的声音别无二致,充满了绝望与疲惫的警告。 萧云归心神剧震,他循声低头,望向那幽深的井口。 光影流转,井底的黑暗中竟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身形清瘦,白袍胜雪,正是他记忆中师尊最年轻的模样。 少年师尊的面容被一层薄雾笼罩,看不真切,只见他手捧着半卷残破的经文,正是那卷《斩我经》,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了井心。 “愿你不必重走此路。”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 萧云归浑身一僵,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竟与那纠缠他许久的未来之身一模一样! 就在他失神之际,胸前那枚由焚心锤所化的魂火猛地一闪,划出一道灼热的弧光。 光芒虽弱,却瞬间照亮了身侧的井壁。 萧云归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井壁之上,并非光滑的石面,而是密密麻麻的浮雕。 九百具形态各异的尸骸盘坐成一个巨大的圆环,从井口一直延伸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们无一例外,皆手持断剑,面容枯槁,但那轮廓、那眉眼,分明……分明全都是他自己! 灰奴儿不在身边,但他耳畔却清晰地响起了那日锻剑池底,万千残剑汇聚时的悲鸣:“我们……都死过……” 一道电光划过脑海,萧_c云归猛然醒悟! 这里不是轮回井! 这根本不是什么转世轮回之地! 这是师尊以“归姓之血”为引,以自身为阵,为他封印那恐怖存在的“试错之冢”! 这九百具尸骸,是师尊失败了九百次的尝试,是师尊替他死了九百次的证明! “萧兄!坚持住!井里有东西在拉你!” 断眉客焦急的嘶吼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遥远而模糊。 萧云归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禁锢在了这片时空夹缝中,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识海之内,那道一直冷眼旁观的未来之身残影,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 他不再是冷漠的斥责,而是发出了一声近乎哀求的悲鸣:“你若现在回头,以焚心魂火之力强行挣脱,还……能活。” “活”萧云归在心中冷笑,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与决绝自心底升腾,“我身后已是万丈深渊,无路可退。这世上,也再无人可替我死第二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归一剑残片,陡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它竟不受控制地自行飞出,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射向井心! 嗡——! 残片在井口盘旋,与井底深处那股若有若无的噬心剑心骨的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两股同源而又截然相反的力量相互吸引、拉扯,如同两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引动了整个试错之冢的封印! 井底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封印……松动了! 与此同时,远在井口之外,风葬僧掌心那道血字“剑归”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光华流转,竟在他背后凝聚成一道复杂而庄严的符印。 符印之上,万千剑影沉浮,散发着守护与信念的力量——那是寒鸦堡十万百姓,以万千残剑之魂,为他铸下的“守名印”!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热与力量,萧云归心中最后的一丝迷茫被彻底驱散。 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背后,站着师尊的九百次死亡,站着寒鸦堡十万人的期盼! 他不再抗拒井底那股越来越强的拉力,反而眼神一凝,放弃了所有抵抗,主动向井底沉去! “若这就是命,我便亲手踏碎它!” 他以胸前的断心玉为引,强行催动脑海中那半卷《斩我经》的残缺意境。 不是为了斩断自身,而是为了引动这冢中同源的力量! “我,即是归一!” 刹那间,井壁上那九百具盘坐的尸骸,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睁开了双眼! 那九百双眼睛里,没有生机,只有纯粹、死寂、却又锋锐到极致的剑意! 九百道剑意仿佛沉寂了千年的火山一朝喷发,化作毁天灭地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朝着中心的萧云归狂涌而来! 每一道剑意,都代表着一次失败,一次死亡,一次绝望的终结! 面对这足以撕碎神魂的剑意狂潮,萧云归不避不让,眼中燃起疯狂的战意。 他引动归一剑意,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在自己左臂上划过! 鲜血喷涌而出,却未曾滴落,而是在他身前凭空悬浮。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虚空中极速书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字—— “归!” 血字写就的瞬间,仿佛点燃了整个深渊! 那血光如烈焰般熊熊燃烧,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九百道汹涌而来的恐怖剑意,就如同百川归海,竟在瞬间被那个“归”字尽数吸纳、吞噬! 萧云归的身体剧烈颤抖,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却死死挺立着,双目如电,穿透重重黑暗,凝视着井底那道越来越清晰的师尊幻影。 “你封我前路,可曾问过我想不想走!” “你替我死九百次,可曾问过我想不想活!” 他的怒吼在整个试错之冢中回荡,充满了不甘与质问。 随着他的咆哮,井底的光影再次变幻,浮现出另一幅画面——那是七岁那年,在青霄山后崖,他第一次从师尊手中接过木剑的倒影。 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清澈如洗,充满了对剑道最纯粹的向往,无畏无惧。 井底,那道少年师尊的幻影,在九百道剑意归一的冲击下,终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当他露出正脸的那一刻,萧云归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张脸……那张脸竟与纠缠他许久的未来之身,一般无二! “孩子……”师尊的幻影,或者说,未来之身的幻影,看着他,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哀,“我不是在护你……我是怕你,怕你比我更狠。” 话音未落,整个井底轰然裂开! 一道刺目到极致的逆光冲天而起,仿佛要将这片倒悬的天地彻底撕裂! 逆光之中,一幅尘封的画卷被强行展开,青霄地宫的全貌清晰地浮现在萧云归眼前:手持执法血令的长老,脸上挂着冰冷而残酷的微笑;他的师尊,独自一人站在地宫中央,手持归一剑,正引动全身灵力,试图封印那地宫深处的恐怖灵息。 而在地宫那扇紧闭的石门之外,一道白袍身影,正孤零零地跪在那里,他的剑,插在身前的地上,剑未出鞘,人也未动,仿佛一座望向地狱的石像。 萧云归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那一夜,在青霄地宫门外,持剑跪地的,不是什么神秘的白袍客,不是什么未来的自己…… 是他自己! 就在这记忆与现实即将崩塌的瞬间,井底深处,传来一声悠远而决绝的轻叹,仿佛跨越了九百次死亡,终于抵达了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