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废墟之上，何为“人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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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观的覆灭，没有惊天动地的厮杀。 当观主青松道人如丧家之犬般被押下山，并将在次日由其亲传弟子云梦璃亲自审判的消息传开，山上那些早已在饥饿与绝望中崩溃的道士们，放下了手中最后的武器。 他们推开了那扇隔绝了生与死的山门。 迎接他们的不是屠刀，而是热气腾腾的肉粥，和一条通往新生的路。 顾长生没有为难这些普通道士。 他只是在玄天观前的广场上，搭起了一座审判高台。 他当着数万青州百姓的面，审判了青松道人及其一众高层长老。 他将他们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一车车的绫罗绸缎，原封不动地摆满了整个广场。 然后当众宣布，所有财物尽数分发给这些年被玄天道压榨最狠的百姓。 整个青州的民心，在这一刻彻底归于北境。 随后在一声令下，那座屹立了数百年的玄天观被付之一炬。 冲天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将所有的虚伪与罪恶，都焚烧成了历史的尘埃。 半月后，大火熄灭。 曾经的道门圣地，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废墟。 云梦璃独自一人，站在这片废墟之上。 寒风吹过，卷起黑色的灰烬，呛得她眼中发涩。 这里曾是她的家。 如今，家没了。 她曾信奉的道，也死了。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该到哪里去 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自我怀疑，像无边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在这片废墟上，站了整整一天。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星斗漫天。 她终于动了。 她转身走下山，第一次，主动地走向了那个男人的营帐。 营帐内，灯火通明。 顾长生没有在处理军务，而是在一张巨大的桌案上，对着一卷卷图纸专注地描绘着什么。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门口那道单薄的身影。 他并不意外。 “想通了”他放下手中的炭笔，声音平静。 云梦璃走了进来，她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她心中许久的问题。 “我的道，已经死了。” “你的‘道’，又是什么” 顾长生闻言，笑了。 他没有谈论什么高深的治国理论，也没有宣讲什么宏大的政治抱负。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拉着她冰冷的手，将她引到了那张巨大的桌案前。 “我的道，不在天上。” 他指着桌案上那一卷卷铺开的图纸。 云梦璃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那上面，没有兵法，没有权谋。 有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无比精细，却又无比宏大的规划蓝图。 那是整个青州的地图。 但上面，被无数条红蓝相间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标注所覆盖。 “你看这里，” 顾长生指着图纸上的一条蓝色线条， “这是青州的主河道，常年泛滥。我的计划是，在上下游各建一座水坝，再开凿出三百七十一条支流渠道，引水分流，灌溉两岸超过五十万亩的贫瘠土地。” 他又指向另一片区域。 “这里地势平坦，我规划了二十七条贯穿全州的主干道，全部用三合土夯实。路通，则百业通。”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的手指在图纸上不断移动，眼中闪烁着一种创造世界般的光芒。 “要建一百座学堂，所有适龄孩童，无论男女，免费入学，启蒙识字。” “要建五十座官营工坊，纺织，炼铁，制瓷，烧砖......吸纳所有无地流民，让他们用双手换取有尊严的生活。”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梦璃，那眼神中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点燃。 “我的道，不在天上，就在这图纸上，在每一条水渠，每一亩良田，每一块青砖里。” “我的道，不求来世，只争朝夕。它不讲什么虚无缥缈的因果轮回，它只要让活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有尊严。” “我的道，不靠神明，只靠规则。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建立的所有制度，是为了保证，将来即便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平庸之辈，只要他遵从我留下的规则，这天下的百姓，就依旧能够安居乐业，不受冻馁之苦。” 他收回手负手而立，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一股足以让山河变色的磅礴气魄。 “这，就是我的‘人间道’。” 云梦璃被彻底震撼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副宏大而又具体的蓝图，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被她称作“魔头”的男人，其野心，远不止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他竟然是要凭一己之力，建立一个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崭新世界！ 他的“道”，虽然充满了冰冷的计算与无情的铁腕，却也闪耀着理性的光辉，充满了磅礴无尽的生命力。 相比之下，自己过去所追求的那个虚伪空洞，只会用谎言和恐惧来奴役信徒的“天道”，是何等的渺小与可笑。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名为“创造”与“改变”的野心之火。 她第一次对这个“魔头”，产生了一丝......敬畏。 甚至是仰望。 她终于明白，自己过去所追寻的不过是镜花水月。 而眼前这个男人脚下所走的，才是真正踏在人间，通往未来的路。 她缓缓地，对着他弯下了自己高傲的膝盖。 那曾经只跪拜过天尊神像的膝盖，此刻，心甘情愿地为凡人而屈。 她抬起头，泪水再次滑落，声音却带着一丝获得新生的颤抖与坚定。 “我愿追随您的‘道’！” 顾长生俯视着她，并未立刻将她扶起，眼神中是审视，而非欣喜。 “旧的信仰崩塌，新的精神便要建立。光有饭吃，是不够的。” 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封你为‘青州教化使’，总领三州学堂，负责万民启蒙。云梦璃，你曾是伪道的圣女，如今，便做我这‘人间道’的第一位先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