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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刚过，清晨的院坝结了层薄冰。温乐瑜蹲在灶台前烧火，指尖冻得发红，往灶膛里添柴时，火星溅在棉裤上，烫出个小米粒大的洞。她正懊恼着，陆峥从外面进来，军大衣上沾着白霜，刚巡逻回来，手里却攥着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块烤得焦脆的糖糕。 “趁热吃。”他把糖糕塞到她手里，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冰碴子的凉，“刚才路过供销社，张婶说新烤的，你上次说爱吃甜的。”温乐瑜咬了口糖糕，芝麻的香混着红糖的甜在舌尖散开，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眼，黑黢黢的，像藏着星子。 院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林俏扛着根碗口粗的松木闯进来，军绿色工装裤的裤脚沾着泥，看见温乐瑜就嚷嚷：“乐瑜你看我砍的柴火！够烧到开春了！沈野那混球非说我砍不动，被我一拳揍得蹲地上画圈圈！” 沈野揉着胳膊跟进来，脸上还带着点不服气：“谁画圈圈了我那是在研究怎么劈柴更省力！再说了，你那力气哪是姑娘家该有的上次李大叔家的石磨卡住了，你徒手就给转起来了，吓得人家闺女直哭！” “那叫本事！”林俏把松木往墙角一靠，震得屋顶落下来几片灰，“总比你强，昨天套野兔被兔子追着跑，还好意思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闹，陆峥却默默往温乐瑜手里塞了个暖水袋——是他用军用水壶灌的热水，裹着层棉布。 早饭刚摆上桌，村口的王婆子就挎着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几颗蔫了的白菜，眼睛却在屋里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温乐瑜身上：“乐瑜啊，听说你城里的亲爹妈来认亲了咋没跟他们回去享福”她嗓门亮得像敲锣，“是不是人家嫌你在乡下待糙了，不要你了” 温乐瑜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脸瞬间白了。林俏“啪”地把碗往桌上一墩，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王婆子你嘴里积点德！乐瑜的亲爹妈是来了，可人家说了，乐瑜在这儿过得好，不用回去！倒是你，昨天偷掰了队里的玉米，当我不知道” 王婆子脸一红，强撑着道：“我那是……那是帮队里收！你少血口喷人！”沈野凑过来，故意大声说：“哦那李大叔刚才还在找丢的玉米呢，说要报给队长，让他查查是谁家烟囱昨天冒的烟最旺。”王婆子吓得一哆嗦，拎着篮子就跑，嘴里嘟囔着“我记错了”。 温乐瑜攥着暖水袋，指尖还是冰凉。陆峥突然起身，往她碗里舀了满满一勺鸡蛋羹：“快吃，凉了腥。”又对林俏道：“吃完跟我去趟公社，把上次领的布票换成棉花，给乐瑜做床新棉被。”林俏眼睛一亮：“好啊！顺便给我扯两尺红布，我给乐瑜做个新头花！” 去公社的路上，陆峥推着自行车，温乐瑜坐在后座，手悄悄抓住他的衣角。路过晒谷场时，听见几个妇女在嚼舌根：“……听说了吗陆家那假千金就是命贱，亲爹妈来接都不回，非要赖在陆家蹭吃蹭喝……”“可不是嘛，我看她就是怕回去了，陆峥这傻大个没人护着她了……” 温乐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陆峥却突然停下车，转身把她从后座抱下来，动作稳得像抱件稀世珍宝。他走到那几个妇女面前，军靴在地上碾出细微的声响：“我媳妇在哪住，是我陆家的事，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红本本，是他的军功章证书，往桌上一拍，“我陆峥的媳妇，轮不到外人置喙。谁再胡说，就跟我去队部说道说道！” 那几个妇女吓得闭了嘴，灰溜溜地走了。陆峥这才回头，见温乐瑜还在掉眼泪，笨拙地伸手替她擦泪，指腹的老茧蹭得她脸颊发痒：“别哭，她们是嫉妒你有我护着。”温乐瑜的眼泪掉得更凶，却带着笑：“谁、谁要你护着……” 林俏和沈野从后面赶上来，林俏手里拿着块刚买的麦芽糖，往温乐瑜嘴里塞了一块：“甜吧别理那些长舌妇，下午我就去把她们家的柴火垛掀了，让她们知道嘴碎的下场！”沈野赶紧拉住她：“别别别！掀柴火垛太明显，咱半夜去把她们家鸡窝门打开，让鸡全跑了！” 温乐瑜被逗笑了，陆峥却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别听他们的，有我在，不用掀鸡窝。”他从供销社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布娃娃——是用的确良布做的，眉眼画得歪歪扭扭，却是货架上最贵的一个。“给你，”他把布娃娃塞给她，耳根红得发黑，“张婶说，姑娘家都喜欢这个。” 回村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林俏扛着新买的棉花走在前面，沈野跟在她身后，嘴里哼着跑调的歌；陆峥推着自行车，温乐瑜抱着布娃娃坐在后座，暖水袋还揣在怀里，暖得心里发颤。路过王婆子家门口时，看见她家的鸡果然在院里乱飞，沈野冲林俏挤眼睛，林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晚饭时，陆母突然来了，手里拿着件半旧的棉袄，往温乐瑜怀里一塞：“这是我年轻时候做的，棉花足，你先穿着。”她别别扭扭地说，“下午王婆子跟我道歉了，说她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陆家就是你的家。” 温乐瑜愣住了，看着陆母转身时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刚穿来时，这位“恶毒婆婆”总骂她娇气，却会在她夜里咳嗽时，悄悄往她窗台上放碗姜汤。陆峥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快吃，娘特意让炊事员给你炖的。” 夜里，温乐瑜躺在床上，抱着陆峥买的布娃娃，听着隔壁林俏和沈野的笑闹声。陆峥坐在灯下擦枪，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影。“陆峥哥，”小小声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烦” 陆峥放下枪，走到炕边，弯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军大衣裹住两人：“不麻烦。”他声音低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媳妇胆小，我多护着点是应该的。”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布娃娃的脸上，像带着笑。 温乐瑜往他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的皂角味，突然觉得，那些关于“真假千金”的流言，那些“早死”的预言，都抵不过此刻的温暖。错嫁又如何被人说闲话又怎样只要身边有护着她的陆峥，有陪着她的林俏，这日子就甜得像嘴里的麦芽糖，能一直甜到心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