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苗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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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把玉米叶晒得发烫时，三秒蹲在补栽的地块前，手里攥着根卷尺，鼻尖上的汗珠滴在刻度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卷尺拉得笔直，从地面量到苗尖：“127厘米！”他猛地直起身，裤腿蹭过土坷垃，带起的灰迷住了眼，可嘴角的笑却藏不住——这是他坚持补种的“超甜1号”，比爷爷的“铁根”足足高出十五厘米，叶色鲜绿得像涂了油，看着就喜人。 “高有啥用杆细得像根葱。”爷爷扛着锄头从田埂那头过来，草帽往肩上一搭，露出被晒得黝黑的额头。老人的目光扫过三秒的新苗，又落在自己的“铁根”上——那些苗虽然矮些，可茎秆粗得像小拇指，叶片上的绒毛密得能粘住蚊子，看着就敦实。 三秒把卷尺往兜里一塞，不服气地拍了拍新苗的杆：“这叫‘拔节期快速生长’，书上说这是高产的标志。”他指着新苗顶端的嫩芽，“你看，已经开始分孽了，再过半个月，准能超过你的‘铁根’。” 爷爷没接话，蹲在自己的苗旁，用手指捏了捏“铁根”的茎秆。指尖传来紧实的触感，像捏着段浸了水的麻绳。“长得快不如长得稳。”老人慢悠悠地说，“去年张家庄的新品种，长得比你这还高，一场台风下来，全趴在地上结棒子，收的时候得跪着捡。” 三秒的脸有点发烫。他想起上次防风障被吹塌的事，心里有点发虚，可看着新苗那股子蹿劲，又忍不住嘴硬：“我这品种抗倒伏，你看这根系……”他扒开新苗根旁的土，白色的须根像网一样铺开，“扎得深着呢。” 爷爷瞥了眼那些须根，又捏了捏自己“铁根”的根须——颜色偏黄，像老玉米须，却比新苗的须根粗一倍，紧紧地抓着泥土，连带着小块的土坷垃都扯不下来。“根不在多，在壮。”老人站起身，往地埂上走，“风来了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三秒天天往新苗地里跑。他给新苗追了次肥，又松了松土，看着那些新叶一片片展开，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期待又紧张。爷爷的“铁根”长得还是不紧不慢，可每片新叶都带着股韧劲，叶尖微微上翘，像憋着股劲。 这天午后，天边突然滚过团乌云。风从山口钻出来，带着股野性，吹得玉米叶哗哗作响，像千军万马在奔腾。三秒心里咯噔一下，抓起草帽就往地里跑。 远远地，他看见自己的新苗在风里剧烈摇晃，细杆弯成了c形，像是随时会折断。最让他心疼的是，几棵长得最高的，已经被风吹得往“铁根”那边倒，叶片互相摩擦，发出痛苦的嘶响。 “完了！”三秒扑过去想扶住新苗，可风太大，刚按住这棵，那棵又弯了下去，手指被叶边的锯齿划出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件奇怪的事——那些倒伏的新苗，并没有直接砸在地上，而是靠在了爷爷的“铁根”上。“铁根”的粗杆像堵墙，稳稳地托住了新苗，叶片在风里互相碰撞，却没断一根。更奇的是，“铁根”的叶片往外舒展着，像张开的手臂，把新苗护在了怀里，风再大，也伤不到新苗的核心。 “这……这咋回事”三秒愣在风里，看着“铁根”护着新苗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下大雨时爷爷把他护在怀里的模样——老人的后背被淋透，却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没湿。 风里传来爷爷的喊声：“别扶！越扶越容易断！” 三秒抬头，看见爷爷正蹲在“铁根”旁，用绳子把新苗和“铁根”轻轻绑在一起。绳子是用玉米叶编的，软乎乎的，既不会勒伤苗杆，又能让“铁根”稳稳地托住新苗。 “‘铁根’的杆硬，能挡风，新苗长得快，借着‘铁根’的力，就不会断。”爷爷的声音在风里打了个折，却格外清晰，“就像你小时候学走路，得有人扶着，不然准摔跤。” 三秒看着爷爷绑绳子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却灵巧得很，玉米叶在他手里转个圈，就成了根结实的绳。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铁根”和新苗上，粗杆护着细杆，宽叶遮着新叶，像幅暖烘烘的画。 风停后，三秒的新苗虽然还歪着，却没断一棵。爷爷的“铁根”依旧挺拔，只是叶片上多了些被新苗蹭出的痕迹，像长辈胳膊上被孩子抓出的红印，看着有点疼，却透着股温柔。 “你看这新苗。”爷爷直起身，捶了捶后腰，“长得快是好事，但得有靠山。”他指着那些绑在一起的苗，“‘铁根’护着它，等它长壮实了，就能自己扛住风了。” 三秒蹲在地里，看着新苗的根须慢慢往“铁根”那边伸，像是在寻找支撑。他忽然想起爷爷总说“‘铁根’皮实”，原来这“皮实”里，不光有抗风的硬气，还有护着新苗的温柔。 接下来的日子，三秒没再急着让新苗长个子，而是学着爷爷的样子，给新苗的根培土，让它们往“铁根”那边扎得更深些。他还在两棵苗之间埋了把草木灰，既给新苗补肥，也给“铁根”添点养分。 半个月后，新苗的茎秆果然粗了些，歪着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却依旧靠着“铁根”，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舍不得离开长辈的怀抱。“铁根”的叶片更绿了，把阳光挡了些给新苗，怕它被晒得太厉害。 “爷，你看它们是不是像咱俩”三秒坐在田埂上，看着互相依偎的苗，忽然笑了。 爷爷抽着旱烟袋，烟雾在夕阳里慢慢散开：“你比新苗聪明，知道学着长壮实。”老人的目光落在三秒手上——那双手曾经只会按手机屏幕，现在却能熟练地编玉米叶绳，能看出苗什么时候缺水，什么时候该施肥。 三秒没说话，只是往爷爷身边凑了凑。晚风拂过玉米地，“铁根”的叶片摩擦着新苗的叶尖，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说悄悄话。他忽然明白，爷爷坚持种“铁根”，不只是为了产量，更是想让他知道：真正的强大，不只是自己能扛住风雨，还能为身边的人遮风挡雨；真正的传承，也不只是让新苗超过老苗，而是让它们互相扶持，一起长大。 夕阳把两棵苗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爷爷牵着小时候的他，走在田埂上。三秒觉得，这片玉米地，忽然有了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