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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鼓刚过,徐静姝便轻手轻脚地起身。 她借着油灯的光亮束好发髻,特意选了件窄袖短衫。今日织造局来人验货,染坊还有最后几处需要调整。 "姑娘,灶上热着杏仁茶。"李嬷嬷听见动静,披着衣裳从耳房出来,"老周说染缸已经备好了。" 徐静姝接过温热的茶盏,白瓷映着指尖泛起莹润的光。 唉,这双手已不复当初的纤纤玉质,指节处有细小的茧子,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净的靛蓝。 穿过两道月洞门,染坊蒸腾的热气已扑面而来。十几个帮工正在老周指挥下搅拌染缸,青白色的水雾裹挟着草木清香,在屋檐下结成晶莹的露珠。 "小姐!"老周快步迎上来,胡须上还挂着水珠,"您看这色可对了" 徐静姝俯身查看染液。 前日试验时发现矾石比例稍有偏差,颜色就会发暗。 此刻缸中液体呈现出通透的湖绿色,在晨曦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再添半钱绿矾试试。"她捻起一块结晶在指尖搓了搓,"水温保持微烫,浸染时间缩短两刻钟。" 帮工们立刻忙碌起来。 老周凑近低声道:"三爷方才派人来说,织造局的轿子已到镇口了。" 徐静姝点点头,目光扫过晾晒架上新染的纱罗。 微风拂过,那些轻薄如蝉翼的布料仿佛有了生命,在阳光下流转着天水交融的碧色。 这是她反复试验二十七次才得到的配方:在祖传"天水碧"的基础上,加入白矾固色,掺入微量茜草根提亮,最后用太湖珠粉赋予这抹蓝色灵动的光泽。 辰时三刻,徐家正厅檀香袅袅。 徐静姝换上天水碧色罗裙踏入厅内时,织造局李大人正在鉴赏案几上的样品。 "妙啊!"李大人举着一块绸缎对着光细看,"这颜色竟会随光线变幻!" 徐凛见侄女进来,眉宇间的紧张顿时舒展:"李大人,这便是创出新染法的侄女静姝。" 徐静姝行礼时注意到李大人官服袖口磨损的边角——这是个真正懂行的实干官员,不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庸吏。 "听闻徐小姐改良古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大人指着样品上一处特殊纹理,"这水波纹效果是如何做到的" "回大人,是用了特殊的晾晒手法。"徐静姝取来一块素绢演示,"在布料将干未干时,用竹篾轻刮表面,再经捶打,丝线会产生微妙的光折射。" 她手法娴熟地操作着,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几处烫伤的疤痕。 李大人目光微动,突然问道:"徐小姐可知今年贡品'天华锦'的市价" "上等天华锦每匹值银十二两。"徐静姝不假思索,"但若用民女的染法,成本可减三成。" 厅内骤然一静。 徐凛手中的茶盖"咔"地轻响,这有点在揭织造局的底。 李大人却抚掌大笑:"好个爽利的姑娘!"他从随从手中取过样册,"那依徐小姐看,这匹'雨过天青'该如何改进" 徐静姝仔细查看样布,指尖摩挲过经纬线:"此锦色牢度不足,可是用了海靛若换用民女调制的陆靛,再加微量明矾..." 她侃侃而谈时,没发现明远正扒着门缝偷看。 孩子睁大眼睛,看着平日温声细语的娘亲,此刻如数家珍地说着大人们都听不懂的技艺术语,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接下来的商谈异常顺利。李大人当场签下五百匹的订单,定金三百两银子,还特意邀请徐静姝下月参加江宁织染大会。 "小姐给咱们长脸了!"送走官员后,徐凛难得地开怀大笑,"这一单抵得上染坊半年的出息!" 徐静姝却已陷入思索。 李大人提到的"天华锦"需要先染后织,对色准要求极高。她得尽快试验新的配方... 正思索间,一个小身影炮弹般冲进前厅:"娘亲!" 明远扑进她怀里,发间还沾着草屑,小脸因为奔跑而红扑扑的:"背完《论语》了,先生夸我!" 徐静姝温柔地擦去孩子额头的汗水:"远儿真棒。今天学了哪一篇" "《为政》篇!"明远挺起小胸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稚嫩的童声在前厅回荡,徐凛听得直点头。 徐静姝却牵着明远的手往外走:"走,娘亲带你去染坊看看。" 染坊里,工匠们正在忙碌。 明远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不时提出些童言童语的问题。 徐静姝耐心解答,还特意让老周取来一小块素绢,教孩子体验最简单的扎染。 "娘亲好厉害!"看着自己染出的小花布,明远眼睛亮晶晶的,"我长大了也要像娘亲一样,染出最漂亮的布!" 在徐家祖地的这些日子,明远变得开朗了许多。 真好。 正午的阳光将染坊照得透亮。 徐静姝正指导帮工们分装样品,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小姐!三房的小少爷厥过去了!"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老太君让您带着银针快去!" 三房的明德才五岁,是老太君最疼爱的曾孙。她抓起药箱就往外跑,路过院门时,看见明远正跟着张嬷嬷认字,小脸上满是担忧。 三房的院落乱作一团。刚踏进内室,浓重的艾草味就扑面而来。 明德小小的身子蜷在榻上抽搐,嘴唇已经发紫。 三夫人瘫坐在旁,泪流满面。 "按住他!"老太君正在施针,额角沁出汗珠,"舒丫头,紫檀匣第二格!" 徐静姝迅速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三粒泛着幽光的药丸——这是老太君秘制的"青灵丹"。 药煎好了,可明德牙关紧咬,喂进去的药汁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徐静姝突然想起现代医学的鼻饲法,四下寻找可用之物:"有没有细芦管" "这、这个可行"一个婆子颤抖着递上喝杏仁茶的苇杆。 徐静姝截取最细的一段,小心插入孩子鼻腔,将药液一滴一滴导入。 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片刻后,明德"哇"地吐出一口浊痰,终于哭出了声。 "心窍通了!" "好孩子,没事了。" 老太君长舒一口气,继续施针稳固。 徐静姝看着老太君运针如飞的手法,每一针都精准落在穴位上。 三夫人抱着孩子哭成了泪人,连连向徐静姝道谢。 这件事很快在族中传开,原本对她爱搭不理的族人们,眼神中多了几分真心的敬重。